我出生在伊犁,那廣闊無邊的大草原培育了哈薩克族人民豪邁、大氣的性格,哈薩克朋友非常好客,賓到客來他們總要用滾沸的磚茶沖開了一碗濃香,兌上奶皮子,加上鹽,淡褐色的奶茶,釅釅的,氤氳着,熱熱的奶茶閃耀着油光,讓人忍不住嘗一口,於是奶茶茶碗就有了“噝噝”的歌唱。人們從奶的成分里,鹽的微粒中,磚茶的葉與梗上喝出了儀式,喝出了需要,喝出了地道,喝出了感恩,喝出了精神。
孩提時代,鄰居的大嬸是一位叫沙吾力的哈薩克族婦女,據她說“沙吾力”漢語是曙光的意思,我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看她靜靜地嫻熟地煮奶茶,只見她用一個大銅壺,放在爐子上,那火苗不時地吐出火舌,我則貪心地蹲在旁邊,想像着不久就能喝上的奶茶。終於等到沙吾力要調製奶茶了,單是那輕柔的一放,緩緩的一衝,就頗有文雅含蓄的美。後來到縣城上高中后,每天的早餐必是一碗奶茶,一個饢,但那奶茶與沙吾力煮的奶茶相比總像缺點什麼。疑惑地向她提起,她婉爾一笑,道出其中的奧秘:煮奶茶的技術性很強,茶湯滋味的好壞,營養成分的多少,與用茶、加水、摻奶,以及加料順序的先後都有很大的關係。茶葉放遲了,或者加茶和奶的順序顛倒了,茶味就會出不來。而煮茶時間過長,又會喪失茶香味。聽沙吾力這麼一說,才知道煮奶茶看似簡單其中卻有許多玄妙之處。
離開家鄉到烏市求學后,找遍大街小巷也沒有找到奶茶的蹤跡,倒是喝過珍珠奶茶,那“珍珠”嚼起來非常有勁,很Q的那種,但是奶茶卻沒有濃儼的奶味和茶味,到是喝出許多香料的味道來。參加工作后,逛超市成為自己的愛好,眼睛盯着的永遠都是各式品牌的奶茶粉,晚飯後,衝上一杯,一邊喝一邊看電視,也別有一番風味,只是心靈的某個角落裡仍然探尋着關於記憶中奶茶的印象。
許多年後的某一天,一碗濃郁的奶茶遞到我手裡,沙吾力唇邊那一抹淺淺的微笑,氤氳的熱氣模糊了我的眼,一種叫幸福的感覺洶湧澎湃,遞到唇邊卻驚覺那不過是南柯一夢,坐在床邊,不由地想起沙吾力現在兩鬢是否斑白,煮奶茶的動作仍然那麼靈巧輕便嗎?不由的淚已潸然,這麼多年自己固執地惦念着那有着特殊香味的奶茶,是因為那奶茶里原本是放着“故鄉”這個藥引子啊,儘管足跡不斷輾轉,許多清晰的面容也隨風飄散變得模糊,但靜靜淌的心事里剪不斷的是故鄉的影子啊!
關於奶茶的印象,永遠都是孩提時代蹲在火爐旁急切喝到的那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