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迷藏是個簡單的遊戲,但是全生產隊的小孩在一起做就不簡單了。
太陽掉進山那邊的時候,空氣里逐漸侵蝕着涼爽潮濕的氣息。社員們拖着疲憊的雙腿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中,點上煤油燈盞,各家的門窗里便亮出淡黃色的光亮。不一會,廚房的煙囪里便冒出燃燒柴草的白煙來,整個村莊瀰漫著淡淡草香味兒,吃飯很簡單,就一鍋糊糊湯,各家都一樣,就是稠和稀的關係。飯後父母們照顧牲口、雞、豬、狗的時候,小孩都等不急呼啦啦往外跑了,這個時段是全天最愜意的時光。月亮適時出現,圓圓的掛在樹梢上。
那時候沒有計劃生育,每家都會跑出來三四個差不多一樣大的小孩來,大場上沒有樹,那裡最亮,陸續集中在一起大約會有二十多個,大點的像喜娃他二姐這樣算不上青年的大小孩都在。這時的遊戲大多是集體性質的。開始是叼狗娃子,就是大的在前,按個頭大小依次排好,個頭越小越靠後,後面的依次抓住前面人的后衣襟,這樣排成長隊,最前面的一位要保護後面的全隊,扮演狼的一位開始抓,但要躲開最前面的護衛,這樣整個隊伍擺來擺去躲着狼的抓捕,尖叫聲隨即起伏不斷,如果有一個絆倒了會拽着大家一起倒,倒了就只是笑,笑到肚子痛,都很興奮,誰都不願意被過早的當狗娃子叼去,一旦被抓住就得出列,站着看人家玩。一個遊戲接一個遊戲玩,一直玩到要捉迷藏了。
全村的房屋、草垛、羊圈、牛圈,甚至雞窩、狗窩,只要能藏身的地方都可以是目的地,全體人員分成兩撥,一撥藏一撥找,分好了一聲令下,全村一下子雞飛狗叫起來,直到全部找出來。我和虎娃、喜娃三個要藏也藏在一起,要是分開了要找也是最先相互找見,都一樣的脾氣一樣的想法,誰還不知道誰,而且每次都藏在我家的磨房裡,別的地方太黑也不敢去,怕有鬼。和我們相比,大哥哥大姐姐們狡猾的了得,他們藏起來誰都找不見,後來才聽說他們藏之前先耳語一番,喜娃他二姐歡歡就是這樣和虎娃的哥哥耳語了之後藏起來的,他們藏的很隱秘,我們都找不見,害得我們敵友雙方聯合起來找,直到各家的母親們喊着回家睡覺才不知從哪冒出來了,於是我們各自回家,月亮都笑嘻嘻的樣子。
虎虎長大后考上大學分配在城裡當幹部,歡歡也被領走吃閑飯去了。虎娃當兵考了軍校一直干到營教導員,現在轉業到當地市政法委,這在當時一點跡象都沒有。因為他指導的行動全以失敗告終。
天上下雨不下歡樂,要歡樂需自己去找。村口有一個大水坑,我們叫大水坑其實是農業社的蓄水池,鍋狀,雨後會裝滿水,夏天就愛那地方,會有青蛙在水邊呱呱叫個不停。邊上有三顆大柳樹,樹下是被毛主席拉黑的一位國家領導人的塑像,在這裡塑像完全是開批鬥會用的,社員們被動員起來往身上吐唾沫或潑糞。
我們長到能爬上那幾顆樹的時候,常常騎在樹杈上,擰下一段鮮嫩的樹枝,抽出裡面的桿,就吹出嘟嘟嘟的響聲,權當笛子吹。這裡算是我們的活動中心了,在這裡策劃着一次次行動,有一天我們竟然瓜分過美女宋氏三姐妹。
宋氏三姐妹是我們小學的校花,不是我們隊里人,家住在宋家灣。老大宋金花上三年級,和虎娃一級。老二宋銀花、老三宋小花、喜娃和我都在二年級。那時候農村沒有幼兒園也沒有學前班,都從一年級開始,我們三個都一起上的學,虎娃卻比我倆高一級,原因是我和喜娃一年級居然念了兩年。父親說過那是因為我們太鬧,五歲就送到學校受教育去了。虎娃騎在樹上,晃動着小腿嘻嘻哈哈地說把宋銀花給喜娃當媳婦,喜娃不要,我知道他倆因為彩色蠟筆打過架,是我倆共同的敵人。後來硬是把宋小花許配給了他。其實我倆都跟宋小花關係一樣好,經常偷吃人家的饃饃,不但沒有罵過我們,還主動給我們吃。結果虎娃分到宋金花,喜娃分到宋小花,我分到宋銀花,這個秘密我們發誓不要說出去,一直到了今天,突然想起一句話:相見亦無事,不來常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