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軟櫓聲柔
草綠芳洲
碧桃幾樹隱紅樓
者是春山魂一片
招入孤舟
鄉愁不曾休
惹甚閑愁
忠州過了又涪州
擲與巴江流到海
切莫回頭 ——左輔《浪淘沙》
每次讀左輔的這首詞闕,我就情不自禁地想起那鼻子酸酸的,眼睛澀澀的,挺着背,梗着脖子,強壓心酸的離愁別緒的場景。莫回頭啊莫回頭……
莫回頭,這是我出國留學前對自己說的話。現在想起離開的那一天,好像光顧着託運沉重的行李,忙亂得沒時間恐懼長距離的飛行,也顧不得遠走他鄉的離情別緒了。等辦理完所有的託運手續,我走出來和俺娘道別。娘千叮嚀萬囑咐,嘮嘮叨叨地說著一些早已說過無數次的話,哥哥一直沉着臉,彷彿出國是我這輩子犯下的最大錯誤似的,我走過去抱了抱娘,又對哥哥說了些好好照顧咱娘的話,哥哥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說如果你不放心就自己留下來,我知道哥哥不願意我出國,他擔心從小嬌生慣養的妹妹去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會受苦。
時間差不多了,還要辦理出關手續,得走了。
“娘,我走了啊。”
“妮,要學會照顧好自己啊。”娘的眼淚奔瀉而出,哥哥握着娘的手,依然黑着臉。
“嗯,知道了。一會兒日本轉機的時候我會給您打電話。娘,您多保重。我走了。”
道別的聲音明顯的有些顫抖,我不得不咬緊牙挺着背梗着脖子,毅然決然地轉過身去。莫回頭啊莫回頭……不敢看娘淚如泉湧的臉,不敢看哥哥故作堅強的神情,可我最不敢的是,讓他們看見我忍了又忍還是止不住流淌的淚……
想起當年上大學,爹去火車站送我,繃著臉對我說“上大學是好事,不許哭,哭了就不是我女兒。”可火車一動,我立刻就哭成了個淚人兒,模模糊糊的看到爹一直跟着火車跑到站台的盡頭。後來聽娘在電話里說,爹回去后一個人關在房間里哭了很久,娘還說,自打和爹在一塊兒就沒見爹哭過。再後來,爹就病了,哥哥說,爹是因為想我才病倒的。
他們說,作了一家人就只有今生沒有來世,我不奢望來世,真的好感謝上蒼讓我們這輩子成為一家人,我知足了。
娘以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知書達理,善解人意,不惜和當時已經是江南大資本家的外公斷絕父女關係,下嫁給當時還是窮書生的爹,無怨無悔地把所有的愛獻給了這個家。記得在我家有一個天仙下凡的神話。小的時候我總問娘我是從哪兒來的,娘總是給我講那個天仙下凡的神話:
“你原本是天上的仙女,因為犯了錯誤,玉皇大帝罰你轉世為人,於是你就當了我們的女兒。”
這神話源自娘生了我之後的一個夢,可爹和娘卻篤信不疑。爹娘在生我之前,因為外公的經濟制裁,加上哥哥的出世,他們生活得非常清貧,直到有了我之後,日子才慢慢的好了起來,最重要的是,外公從我的身上看到了娘小時候的影子,畢竟娘曾經是那個家裡的掌上明珠,因為我的降臨,外公原諒了娘。為此大家都說是我的到來讓這個家變得更加幸福,生活境況也愈來愈好了,我是上蒼賜給這個家的福星。這樣一來他們就更加深信我是墜落凡塵的天使了。是的,我是墜落紅塵的女孩,然而我卻不相信那個神話,我所相信的是,一對恩愛的夫婦為了給他們的孩子創造一個美好的未來,加倍努力地工作,用辛勤的勞動換來了幸福的生活。我雖不是那個犯錯的天使,但我卻由衷地感謝上蒼,讓我墜落紅塵成為爹娘的女兒。
剛才給娘打過電話了,娘說,她畫的畫在僑聯展出了,還得獎了呢。娘還說,家裡的茉莉花開了,陣陣幽香讓她情不自禁想到我,娘又把為什麼讓我名字里有個“茉”字講了一遍。最後,娘說,哥哥下個月要來美國出差,她提前腌制了糟魚,要讓哥哥給我捎過來。
嘿嘿,娘啊娘,那些腥乎乎的魚是不能帶來美國的,查出來罰款的錢大概可以買一噸魚呢。想想娘的那一片苦心,我笑了,可眼淚也跟着潸然而下。水軟櫓聲柔,草綠芳洲,碧桃幾樹隱紅樓。
本文作者:蝴顏亂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