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萍分手后已經一個月沒見面了,萍回老家了,在靠近大海的城市。他給萍打電話說去看她,萍沒有說啥,只告訴他能來的車次。
車軌在慢慢的滑動着,車上的人很多,因為是過路車,到處坐滿了人,就連車廂的拐角處都是三三兩兩的過客在談論着什麼。發車時已經是將近傍晚時分了,在這個城市裡,陰沉了好幾天,沒有陽光,天上只見灰濛濛的籠罩,不能讓人痛快的呼吸一場。卡剎卡剎的聲響在耳邊滑過,也帶着整車人的期待,期待在這片土地的另一邊,在列車將要進站的那一刻,會有怎樣的目光,會有怎樣的微笑,會有怎樣的擁抱。
他將要在車上座12個小時才能到達的,這也是他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出門。也許有了在心中的那份期待,路途也就變短了。透過車窗,外面是一場飛馳的世界,所有的樹木、麥苗還有斑駁的水田,都在向身後方奔跑着。抬頭,都是和車軌平行的線路,忽高忽低的,像是有一隻筆在比劃着,順勢上下的畫著,或交叉,或彎曲,或平行,那種交織也在他的心裡。外面是沒有什麼風景的,他只是兩手交叉着,不停的再摩挲,慢慢的擦拭掉在手心中的汗。
夜色來了,車廂內開了燈,外名的風情迷糊了,在玻璃上只能投射出人們或打鬧,或不語,或吃喝,或走動的身影。那是個急躁的世界,也是一種慌悶的來襲了。他伸不開腿,如果要是那樣了,對過的人馬上會投來異樣的眼光了。腳回來,還原成本樣了。哪怕是不舒服也是暫時的,會有舒展開的那一刻的,他想。夜也是越來越深了,偶爾聽到兩車錯過時的鳴叫,也許會嚇人一跳的,驚醒了。不能在睡去了。看看手上的表,三個針還是在有條不紊的走着,不會顧及到任何人的心。因為它是公平的,公平到了有點極端,少了一份對心靈的眷顧,不能在上面解脫了。
車廂里走動的人好似心跳,砰砰的作響。車廂里的燈沒有聲響,忽明忽暗的,像靈魂的眼睛,時刻在關注他。他不敢睜着眼睛,外面的黑讓他黯然。他也不跟閉上眼,那會讓他聽到心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猛的睜開眼,天已經漸亮了,不知道是到了那個站名。外面的霧升騰了,留在清早的禾苗的頭頂,留在片片白楊的身上,留在勤勞的人們的手上了。它懸在半空中,和火車同行着,綿延十幾里,不知道是哪位仙女的織錦散落人間,也許是仙女留戀人間的情事,看不清紅塵中的那份眷戀,久久的消散不去。遠處,看見了綿延的山,在他的那個城市中是沒有的,被霧氣遮掩着,變成了暗綠了。但還是那樣的挺立。
報站的喇叭響起了,那個在他心裡不知道嚮往了多久的名字啊,拿了行李猛走出來,順着人流的方向前行了。就在站前的不遠處,萍來了,還是原本的那個女人,還是原來的模樣,黑了,也瘦了。穿着他買的那件衣服,認出了。他真想上去抱着萍,說想念之苦。
那是個靠近黃海的小城市,馬路寬敞,滿眼都是花草的裝扮,那是一種怎樣的滋潤,那是一種怎樣的暢然呼吸啊。
他們來到海邊,藍天、碧海、金沙,人群,整個像畫卷,那種展開的敞亮不必的寬闊。有一種能人融化的感觸。他說,是想來看看萍的,那太長的時間,讓他放心不下了,哪怕就是看上一眼,或是稍作的停留,只要是知道了萍的安穩就可以了。
萍沒有做聲,只是遠遠的望着天水交接的地方,說,你知道那裡有多遠嗎。
不知道。
那裡是你到達不了的地方,很遠很遠……
他說兩個人還能不能再回到從前,回到兩個人吃上一碗面的快樂,回到兩個人收拾房間的快樂,回到兩人騎車回家的快樂,回到在雨中散步的快樂……
萍還是不說話,只是眼中的淚已經黯然湧出了,那淚中有對往事的眷戀,有對現在的無奈,有對未來生活的渴望,有對過去的珍惜,有對他的憐愛。
但過去的還是要過去的,萍不再能相信他的話了,也是深深的刺痛了她,那種的刻骨和銘心。萍說,不要再想了。歸結原本的生活吧,她不想被他打擾,永遠都不要了。
望着萍消瘦的臉,聽着那些話,他不能自己了。他從背後抱住萍,不肯放手,兩人緊緊的相擁在一起了。也許這是最後的擁抱了,再沒有了。此刻讓時間變慢吧,生活竟然給出了這樣的答案,註定他要帶着這個回答離開了,離開這個期盼已久的城市。
他想,能帶着萍回來的,回到熟悉的空間,屬於兩個人的空間中的,那種屬於兩個人的生活。不知道是個好大的玩笑,還是命運的種種捉弄,還是兩個人前世的結沒有解開。
也許在以後的日子裡,他們見面的機會就少了,但他忘不了在心中深烙的印痕,一塊才不掉的硃砂。
前世未了的事情在今生了斷了吧,就如同牛郎和織女分開銀河兩岸了。
他們在今生沒有得到愛的圓滿,來世吧,來時中,他們會把拿着手中的毫末畫上一個圈,把他們圈在其中,永遠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