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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門兒的旅程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打小我就厭惡上醫院,那怕只是路過也寧肯繞一段彎路,不知是否和那個總扳着臉給人扎針的老護士有關,反正我覺得自己吧,就是對醫院走道里那種怪怪的氣味彷彿有種天然的排斥感,平時就算身體偶有不適,也大都是吃點葯或挺一挺就過去了。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懷疑那是上天在昭示一個沉重而又詭異的話題。我曾將那種奇特的感受告訴過一兩個人,一來印證一下體驗,二來證明自己的正常,結果卻令人失望。

  “也就像睡著了一樣,”一個病秧秧的男人說。

  “那裡面冷得要命!” 另一個眼光發綠的女人說。

  我疑心他們私下裡送過紅包,似在迴避什麼,又或有其他不便啟齒的隱情——當然好過沒病給治出病甚至治死之類——不然何以藏匿着,不肯吐露半點兒心跡。果真像他們說的那樣輕描淡寫的話,豈非就成了上帝對我這不遭待見之人,竟會偏愛有加,刻意點化 !

  它像烙印一般打進我的腦海:在那空曠、凄涼,人人都無可逃循地將要面對,且此生難料未可知的世界里。我遠離了軀殼,只剩下意識和靈魂,似截然分作兩層:一個是身後有報,一個是寂寞深淵。所謂生命被冥冥中一股不可知的力量支配着,像機械運作般被摺疊成一個方,繼之是一個點……極小的點,小到幾乎不存在。

  那不過是一個極其簡單的符號,完全的意義,只剩下一絲最後的掙扎、恐懼、不甘和嘆息…… 我向以男兒的理性自居,可這並沒能阻止那一刻竅溢出諸多意念,它們非慣常思維所能含蓋,蒙太奇一般地一幕幕閃過,並聚焦着我生平第一次最強烈的感應,一切的一切都是唯死才能明了。這強烈震憾着瀕死的心靈。但是一切都變成陰墟,化為意氣,即便靈魂不滅也要重新經受煉獄。

  那絕塵而去的凄涼慘景中,一邊是帶血的手套,鋒利的刀剪,醜陋的臟器;一邊是僅存一頂點兒行將熄滅的感知靈魂尚存的意識。緊接着,這意識不由分說在一股神秘力量的主宰驅使下,化為一個四處游弋的幽浮,萬般無助地隔絕在異樣的寧靜、清晰和空靈之中。

  人,以一種最徹底的透明裸露出真髓,此一刻遠遜於空無一有的乞丐。我看見若有若無的自己以及不無關聯的哪些個人,悲歡離合在不停地交錯,而除了這些,一切過往在意的凡間物事盡皆隱退消亡,那幽浮時聚時移,全無束縛,牽引着一絲繚繞的心魄,讓人感受着刻骨銘心而又無邊無際的孤寂,可怕的孤寂!

  我不知它所為何來,欲往何處,所有的意識一古腦兒淹沒在巨大的遺憾中,隨之而來的則是無為的彷徨與徘徊,並似有無盡的心語想要傾訴,卻又根本找不到任何宣洩的對象或出 口,只能一味徒勞地殘喘和掙扎。

  或許,這一切都只是藥物產生的幻覺,又或是人的不同特性在生與死一剎那間的閃光?直覺告訴我,應該無條件地相信後者。並且,我確信那一刻脫離了自己駐足的身軀, 思維已超越了憑藉人世間本能所能夠感知的範疇,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它竟勾勒出了一幅輪廓清晰的畫面,在面里標示出一個人本來有機會踐行卻不幸被捨棄的路徑。可惜它們僅限於感知,機會已不能由自己把握,唯一讓我稍感欣慰的是天堂也非終極之所,可以讓人身後一勞永逸,不再勞頓;地獄雖是繞不開的一道坎,卻也不以所受的懲罰來替代生前的過錯。懲罰之重並不在於你所遭受的酷刑,而在於倒行逆施者發自內心的那種永遠都無法補救的懊悔,萬般痛楚都不及其萬一的懊悔。

  直覺又告訴我,人與人或者是相同的,將欲貪權這些後天附着的元素剝裂開來剩下的能有什麼區別;真實需要勇氣且須付出代價,才讓虛妄既成為一種時尚一種修飾, 又成為一個避護所,它讓你心平氣和;把生命的意義隨意誇大,從不過問這意義的支點,臨了都要一一被折解的清清楚楚,被反來複去地擠壓、摺疊,直到剩下一個點,僅僅一個點……若這就是“靈魂”,它與人的軀體無關,卻跟人的生前所為絲絲相扣,密切相連。

  那時候,我唯一的遺憾便是:再輪迴一次,該多好!

  我覺得自己有罪,概因疏離了太多,那些個不經意而遛走的暗示,才有這倍感寂寞的懲罰——縱然是“死”了,只剩下“靈魂”來承受生前多惡少善的責難。彷彿人生的路途上密布着一個個暗堡,那裡面變幻出無數誘人的事物,當一個個歷經千辛萬苦得了手,驀然發現想要的東西竟躲藏在身後。

  真是人間地獄啊!醒來的我唏噓不已,竊竊地以為,人是可以復活的,而這取決於靈魂的復活,才算是真正的復活。

  門外焦急等候着的,是我驚悸而憔悴的家人,和一眾親友……

  湖北十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