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省民樂縣南古學區左衛小學錢先年
媽媽,你冷嗎?
你的離去,兒女們悲痛欲絕。
公元2011年正月二十日,你卧病在床,呼吸困難,兩腿腫得像泥塑木雕一樣,你昔日的剛強在病魔的挾持下屈服了;你呱呱落地時的童顏在八十三年漫長歲月的蹂躪下失去了血色。“三八”節臨近,你生命的旋律卻戛然而止在正月三十日十點二十八分。在兒女汪汪的淚水中靜靜的去了你最終要去的地方。我的媽媽,你永遠不能與兒女們親近了,兒女們只有在夢裡與你相見。
你把悲痛給了我,把思念給了我,我苦難的媽媽!
那一刻,你割捨了我,一生的慈愛從此憔悴、枯萎,在那個星辰乍現的暮色里隨風飄落,再也無法聽到你甜甜的呼喚我的乳名。那一刻,我無法挽留你,我在關於你的記憶的旋渦里苦苦掙扎得太久,太久。為了這個家,別的女人沒有吃過的苦,你吃了;別的女人沒有受過的罪,你受了。可你從來沒怨過什麼,我的媽媽,你的命苦透了。年青的時侯,你就飽嘗過失去父母,失去弟妹的痛苦。你心中的陰影還沒有散去,六七年農曆九月九的那天,你十七歲的大兒子給生產隊鋪砂田的勞動中又被塌下的砂石奪去了性命。你以淚洗臉,撕光了頭髮,滴水不粘牙痛哭了好幾天,在“我要我的兒子!我要我的兒子!”的叫喊聲中你倒下了。媽媽,從此你落下了失眠症:不論白天多麼勞累,晚上總是無法入睡。每天醒得總是比公雞娃子還要早。有時靜靜的坐在炕頭獨自傷心落淚,有時下炕在院子里倒處逛盪,有時又翻箱倒櫃找出一些杏核子砸着吃(這一病症一直把你折磨到臨死前)。九一年農曆四月二十七日,你一歲半的小孫子誤吃了苦杏仁中毒,被送往南古醫院搶救,結果再也沒有給你抱回來。你喊天叫地,撕心裂肺,雙膝蓋跪地哀求老天:“老天爺啊!老天,還我的心生,我情願用我的性命換回我的心生啊!”(“心生”是小孫子的乳名)二00七年十一月,你74歲的老伴兒又被無情的病魔奪去了性命,丟下了弱不禁風的你和一幅千斤重的擔子——小兒子34歲了還沒有娶上媳婦。我恨蒼天,為什麼,為什麼對你那樣殘酷無情?為什麼對你那麼不公,總是把災難降臨到你的頭上啊!蒼天!這是為什麼呀?
你把悲痛給了我,把思念給了我。我的媽媽!
那一刻,我想再次走進你的夢鄉,卻最終無法找到靠近你的彼岸。佇立在落日空懸的門口,我像一個窮困潦倒的拓荒者,在慘淡的夜色中,踩着你繡花鞋走過的苦難,去歸尋幼時枕着你鼾聲入睡的夜晚;雙眼抖落那破爛的針線篰籃,尋覓那發出泥土味的土炕,我失望了。用心觸摸那老掉牙的鐮刀,眺望灶伙房上的縷縷炊煙,絲毫沒有你的一絲蹤跡,我徹底絕望了。沒有了兒時的甜甜舊夢,沒有了兒時沉沉入睡的搖籃,沒有了,沒有了街門前那翹望遊子歸來的身影。只有殘月高懸,蒼山依舊,只有車輪碾過心靈的痛和落葉般的悵惘。
你把悲痛給了我,把思念給了我!
那一刻,記憶把時間穿亂,我不知道你生活的起點、終點,只能守望在有你出現的每一個路口。
你活在世上,心裡裝滿了兒女,兒女們卻疏忽了你。你一生從來就沒過一次生日。你能清晰的記得七個兒女的生辰八字,可是沒有一個兒女知道你的生日啊,媽媽。吃大鍋飯的年代,你九月懷胎,馬上就要到產期了,可是生產隊長不給你請假,懷身帶肚的你仍然在生產隊的田地里勞動。一天下午收工回來,你只吃了清的能照着人影的一碗疹子飯,半夜裡生下一男一女。看着兩個孩子在你寬大的胸懷裡盡情地吮吸着乳汁,你臉上露着微笑。你和父親一把屎一把尿的養育着孩子,苦澀的生活塞滿了悠悠歲月。你和父親以頑強的毅力用自己衰弱的脊樑,在生活風雨中為兒女守護着一片避風的港彎。如今兒女們都有了自己的家,可是,在那缺穿少吃的日子裡,拉扯雙胞胎兒女成長的難辛與煎熬誰人能懂得?我剛強的媽媽啊,在我心中,你就是偉大的聖母!
那一刻,兒女們為你入殮。我抓着你冰冷冰冷的手臂,渾身蠕動着滾燙滾燙的血液,望穿秋水的眼神彷彿捕捉到了你生命的氣息,總是無法移開你蒼老的面孔。我善良賢惠的媽媽啊!我哭泣號淘,叫你不應,你安靜得如同睡着的樣子。你我雖近在咫尺,可尋不見你的英容笑貌,只看見你沒有靈魂的軀殼。好像隔着千山萬壑,相守相望,不能相依相偎。可是我堅信你我彼此的牽挂。
我已經流盡了所有的淚水,幻想着還能像以前一樣喊你一聲“媽媽”。在我沒有成婚之前,每年秋天,你總是讓我爬上那高大的山楂樹,給你摘下一篩筐一篩筐的綠山楂,然後你利用農閑空隙或在昏暗的煤油燈下,一刀一刀地切成片,一片一片地連成串,一串一串地掛在陰涼處,風乾。過一段時間再讓我們弟妹們分別給左鄰右舍送去一些,讓他們熬山楂片茶。後來弟弟去了皇城長年給小姐夫家放羊。我也結婚了,有了工作,再也沒有人給你摘山楂了,從此你的這一習慣終止了。
你把悲痛給了我,把思念給了我,我的媽媽!
那一刻,一班子吹鼓手在賣力的吹吹打打,念經、渡橋,開方破獄,為你超渡亡靈。我傻傻地等待着你和父親在天堂相聚的那一幕,期盼着奇迹的出現。……
我穿着孝裳,帶着孝帽,伴着落霞與孤雁追逐着那顆和你相約千年的靈魂。帶着啼血的聲音,向天空,向大地,向身邊所有的萬物生靈一次次的呼喚你,媽媽,一次次地向你訴說心中的悲哀和無奈。悲風殘月聽到了,嗚嗚哭泣;高山森林聽到了,肅穆靜立;就連山谷中那崖娃娃聽了也用沙啞的聲音摻和了凄迷的夜色,唯有你——媽媽,沒有一絲氣息。
你把悲痛給了我,把思念給了我,我勤勞剛強的媽媽!
那一刻,在朦朧的燈光下,跪在你的靈前,我陪你渡過最後一個長夜。天堂是美好的,媽媽,為什麼你也要流淚?你是否看到了我依舊有血水滲出的心頭?如淚的夜色能否帶去我拄着喪棒企盼的奢望?那年皇城的小姐夫送給你一隻羊,有了它,你的生活便多了一項內容:放羊。於是村外阡陌上便出現了一道古老的風景:一個拄着拐杖的老奶奶一瘸一拐地挪動着,前面一隻大羊一顛一顛地走着,後面一隻小羊蹦蹦跳跳地追着。一天,你剛從山楂樹上解開羊韁繩,把它盤在羊脖子上,誰知那傢伙一頭把你撞倒,你爬在地上哎喲着,它卻衝進你的菜地里,美嘴美嘴地吃着你親手種的小白菜。
一陣寒風吹來,驚醒了我的思緒,抽回的手背上滴落的只是冷冷的冰雪。也許是你的剛強和善良打動了蒼天,風牽着雪的衣袖,悄悄地、靜靜地片片飄落,為你守靈。家裡那棵你曾經乘涼的山楂樹和我們一樣默立在風雪中為你祈禱。樹下,你曾經餵養過的小羊羔在雪花籠罩的灰網裡找不到自己的媽媽咩咩地叫喚着。院牆旮旯里的小雞娃沒有了雞媽媽的呵護也凍得直哆嗦。媽媽,你靜靜的躺在冰冷的壽房裡,腿伸了眼閉了,那寂寞的世界里,月光和陽光同樣冰涼,花開花落於你無關。你好孤單。
那一刻,如花凋落的雪花飄飄洒洒落在我的心頭,如海水漫過沙灘,伴着載不動的悠悠思念,重複演繹着有你呵護的日子。
在我十歲那年,一次,家裡斷了點燈的火油(後來才知道叫煤油),父親又在瓦房城水庫勞動。既使在家也是身無分文。你思忖了一會,二話沒說,到離家不遠的西溝里,用了半天的時間,才撿回來大約有五六斤重的一些不知是什麼動物的骨頭,叫我到南古供銷社去賣了,灌上火油。一路上淚水在我的眼眶裡打旋旋。灌上了三毛錢一斤的火油,還剩下兩枚一分的硬幣。回到家你誇我:“我的娃娃還行,能替媽媽辦事了”。我卻傷心地撲在你的懷裡哭成了個淚人兒。後來你和父親省吃儉用,拚命掙工分,供我讀完了初中、高中、大學。
媽媽,我曾經這樣想過:“等我有了錢,一定報答你,給你買好吃的、好穿的。”可是我剛從大學畢業那年,沒有找到工作,只好利用學到的知識開了一個電器維修部,但是沒能掙上多少錢。後來雖有了一份教書的工作,但工資甚微,只給你買過一雙棉布鞋。你的大孫子上中學、大學期間,已借下了親戚朋友的兩三萬。緊接着又為你的孫子辦婚事,結果又欠下了一屁股爛帳。還沒來的及報答你呀,我善良賢惠的媽媽,你卻離開了人間世。
媽媽,春去冬來,生老病死,這是恆古的自然規律,兒女們揪心的痛無法挽留你。明天,你將要在魔鬼的綁架下,孤身踏上那凄涼的不歸路,兒女只能在這絕別之際深深地悼念哀思,敬香祭奠,祝你一路走好。媽媽,我知道你有許多話要說,請把你對我說的話兒托給上帝,讓我走進你的傳奇時他告訴我。
去吧,媽媽,無法割捨對你的思念,你永遠活在我們心中。不論何時,不論何地,心中依然惦念着你的慈祥笑容和無限關愛。你甘甜的乳汁哺育了我強壯的體魄,你博大的胸懷鑄造了我剛強的脊樑。不管我們的淚水有多沉重,不管我們的心情有多悲傷,讓我把最虔誠的祝福送給你,用無限的哀思放飛一縷陽光穿越時光隧道,向你傳遞相隔千山萬水的溫暖,在寒冷的冬季為你驅寒;在彩霞滿天的清晨,捧一串放歌的仙桃虔誠的敬仰你;在落日鋪金的黃昏,採擷一束潔白的康乃馨站在你曾經牧羊的高崗上、站在你曾經耕耘的田地邊將你的英靈召喚——媽媽!媽媽!
天空飄着雪花,你冷嗎?媽媽!
落在心中的那場雪 標籤:雨中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