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天灰濛濛的,毛雨籠罩着大地,母親閑下來了,坐在窗前,給我的孩子縫衣服。我躺在床上玩手機。不經意間,看到母親的兩鬢全白了。我心裡不覺酸了起來。但故意調侃母親道:“媽,你頭髮白了,沒發現你原來很醜。”母親也沒有生氣,倒是笑着對我說:“瓜慫,你都三十歲了,你媽當然老了,老了就丑了,但我生的你俊得很么!我的孫子心疼得很么。”我故意放出聲來,哈哈哈的笑了幾聲。繼續玩我的手機,母親也繼續做她手裡的針線。
母親嫁給父親時十八歲。在母親和父親的那張黑白的老結婚照里,媽媽很年輕,不算很漂亮但五官是足夠端正的。嘴角又甜甜的微笑,眉宇之間透着羞澀稚氣。最惹人矚目的便是母親頭上了濃密烏黑的髮絲,和那髮絲掐成的粗粗整齊的辮子。
母親說她剛嫁入我們張家門中時,我們家裡很窮,缺衣少食的,她常常挨餓,吃不飽肚子,頭髮卻長得很快。長長了就可以剪了,每逢農閑,村裡來了換針換線的貨郎,她就拿出去,在不無休的討價還價中,給父親,給剛出生的我,換了襪子,換了衣服。最後才用自己平時梳頭時掉了的一些亂髮,給自己換一條新的頭巾。
後來,我漸漸的長大,上小學,上中學,上大學。母親那頭美麗的頭髮總是長長了,剪,剪了,又長長,一茬又一茬。她用她的頭髮給我換過學費,換過內衣,換過新被套。現在白了,也少了。
現在,我有心愛的妻子,母親嘮叨着我的妻子,她的兒媳平時梳頭一定要把掉了頭髮收集起來,我媳婦也很聽她的話,婆媳倆過一段時間就會攢一大撮黑白參錯亂髮,有貨郎來時,母親就拿出去給我的女兒換一些襪子和小玩意兒。
小時候,在我的記憶里,父親總是常年在外打工,母親在家裡操勞,每當農忙的季節里,母親總是早出晚歸,在麥地里,在鍋灶前,在暗暗的燈光下,頭頂上落了灰塵土污,汗珠在額前的劉海下打滾,她總是樂樂的,說著糧食的長勢;說著家裡的收成;說著對父親的思念;說著對我和弟弟的期望。每當那時,母親的那頭美麗的頭髮是那麼的窈窕,那麼的充滿生命的活力。
前幾日,母親和妻子一起做飯,妻子突然冒出一句話:“媽,把你頭髮染了拉直,拉直好看。”母親笑呵呵地說:“瓜慫,我都老了,把頭髮拉直不就成了老妖精了嗎?”我便摸摸我十個月大的女兒的頭,說:“你奶奶是老妖精。” 為了她能長上一頭濃密烏黑的頭髮,母親讓我把她的剃得光光的。女兒憨憨的朝我笑笑。我頓覺,眼前的這三個女人,母親,妻子,女兒不就是我的整個世界。
回首間,幾十年,母親的青絲已變成了白髮,母親確實老了。而妻子的頭髮正如母親年輕時的頭髮一樣黑,我相信我女兒的頭髮在將來也會有一頭和她奶奶一樣黑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