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一名附近出了名的中醫,別人都說他比較嚴肅,可我們姊妹幾個從來沒覺得。
小時候,我喜歡在父親下班時跑去迎他,那時父親總會把我抱起,放在自行車的大桿上。趴在車龍頭上的我,會不停的用小手撥打車鈴,嘀鈴鈴.....聲音真的好清脆。更自豪的是會招來好多小夥伴們羨慕的目光。
那年,我初中二年級,父親退休了。
也是在退休后不久,無情的病魔擊倒了父親。因腦溢血引起的半身不遂,父親一度癱瘓在床。
那時我印象最深的是父親用顫巍巍的手拿筆,艱難的寫下方子的情景。然後讓我二姐騎車到離家四十裡外的小鎮上抓藥。
就這樣一吃就二年多,父親終於能拄着拐杖下地了,慢慢的,一天天又丟掉了手中的棍子,慢慢的能走了
那時我不太懂事,不知道父親一旦病倒對於我們家意味着什麼。
現在才明白那時父親病倒后,一家僅僅靠父親那點退休金根本不能維持家庭開支,姐姐還在讀高中,我也在讀初中,是那種責任使父親站了起來。
當時,好多父親的同事來看他時都說是個奇迹 ,從一個完全癱瘓在床的病人最後恢復到行走自如,最後還能又騎上他那部伴隨他半生的自行車,都說虧了父親自己精湛的醫術。其實我現在知道,在父親的心裡始終有一種信念,他不能倒下去!
後來,父親在家裡開起了小診所。
二
那時我們家,院子外栽了好多杏樹。春天,粉紅的杏花開的最早。遠遠的望去,小院被遮掩在粉色的杏林里,如畫一般的美。
一陣微風吹過,那些飄落一地的花瓣隨風微動,我會和姐姐笑着追
後來,我問過父親:俺大,為什麼我們家都栽杏樹呢?
哈哈...我們中醫的人家古時候被稱為杏林之家,所以我們家要栽杏樹啊!父親說。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也記住了什麼叫杏林之家。
父親好似擅長丹青。小時候,堂屋裡擺着一張八仙桌,經常會看到父親用一張白白的厚厚的紙在畫個女人,畫中女人看着很安靜,右手托個瓶子,瓶子里還有長長的柳枝垂到腳下,左手抱着個可愛的娃娃。後來才知道,那是有急切要孩子的人家求父親給畫的送子觀音。
我時常會等父親把畫畫好,掛起來晾墨的時候,就會歪着頭看畫中的人,看那胖胖的可愛的娃,想着會不會和我說話,還想觀音那腳下的那朵雲彩,我能不能也站上去玩玩。最喜歡看的還是父親在畫完畫后,留下的那行我當時讀不懂的字,還有那個紅紅章。
後來大了,一天天知道了詩歌,才恍然大悟家中好多父親的手抄本里寫的那是詩詞,看着父親用毛筆工整的記錄一些詩句,真的嘆息....又後來才知道父親還是九老詩社的一員
三
病癒后的父親依然在不停的為父老鄉親看病抓藥。
時光一晃十餘年,我也成了家。為了一些特殊原因,我和我愛人把三歲多的女兒交給了年邁的父母,隻身到上海去磨生。
那一年,父親七十九歲,我知道,高齡的父母還帶着一個三歲的孫女在家,生活肯定是很辛苦。
我做為最小、唯一又不在身邊的兒子,心裡時常會湧起深深的內疚。
於是和妻子商量着這一年春節回家過···
那一個冬天很冷,我們提前幾天到家,看的出父親很開心。回家的那個晚上,我和父親破例的喝了幾杯(自從父親病後就一直忌酒)。
藉著燈光,突然發現父親的頭髮鬍子已經全白了,看着父親因我們回家稍顯興奮的臉上那麼多皺紋,心裡不由得一陣酸痛,那時多想伸手去摸摸父親的臉。
一個溫暖的春節
節后初五我和愛人又坐上了去上海的汽車
初七 ,老鄉突然來找我,急急的告訴我父親病了,那時天空突然間一下子變黑了。
當天夜裡十二點多,我和愛人到距離家還有十多里地的地方下了上海的車,心裡忐忑着,和愛人急急的步行往家趕,不知道父親病的怎麼樣。
到家,喊開門,可我聽到了媽媽和姐姐的哭聲,一瞬間,我雖預感不對卻又不信!
我衝到屋中,父親安靜的躺在堂屋的草鋪上
父親······您是怎麼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撲過去抱着父親,喊着...喊着......
一聲聲.....
可父親再也沒有回答我
我緊緊的握着父親已是冰冷的手,一遍遍看着父親的臉。
您是不是睡著了?您不是前天還在村莊頭遠遠的看着我走的嗎?不是還一遍遍叮囑我,要好好的做事好好做人,要我不要擔心家的嗎???
此刻您卻什麼也不說了
父親安靜的睡著了....對我的呼喚再也不聽不理.......
那天,最後送走父親的時候,我只能把老父親的帽子一次次扶正,我知道,那是我唯一能做的,唯一能和在天的老父親交流的一種方式
四
昨天夜裡,又在重複着多次的夢。夢裡,父親還是在老家,還是在桔黃色的燈光下看着書。
···········
醒來,我的心不由得陣陣酸痛,眼角已被淚水打濕。
昨夜再沒有睡··················
午後 2013 0609
父親 標籤:父親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