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記憶當中,“過年”對我來說似乎一直都是個遙遠而陌生的詞,也是一件奢侈的讓我想都不敢想的事。
當我還很小的時候,家庭的困境把我的父母親都趕出去了,只留下了幼小的我和年邁的爺爺。那時的小小的我並不知親情為何物,自然也不知道過年為何物了。只是傻傻地認為過年就可以有好東西吃,有新衣服穿,還會得到壓歲錢,然後就和小夥伴們一起跑去商店買零食吃,買玩具槍玩,買鞭炮放……於是我時時刻刻都盼望着年的到來,看看近了,爸媽就會給我寄來“一大筆錢”,把我高興得就要飛上了天,必先拿着它們到處炫耀一番,而後徑直跑去商店“揮霍”一通,非得要吹爆幾個氫氣球,聽得“啪,啪”的幾陣鞭炮聲,滿足了那顆“虛榮心”后,才會屁顛屁顛地回家。那時,過年所帶給我的,是快樂,同時也是麻木。
隨着時光催促着我的成長,我對“過年”稍有一點認識了,但那也只是很微小、很膚淺的。那時母親在家了,而父親又奔向了別處,過年的團圓桌上雖說多了一個人,但始終還是少一個人,那是值得嘆息的,只是對於過年,我的意識到底還是不很強,還是不太清晰。因此,除了點淡淡的失望,也不過是某一瞬間的意識流,流過了,也就算了,依然是我悠哉游哉的懵懂歲月。
那種慘痛的襲擊是在後來我高中的時候,那時,過年之於我已完全地告別自然屬性了。由於爺爺需要照顧,在外奔波的父親也回來了,只可惜的是我又隻身在外了。雖然過年的團圓桌終於能夠完滿了,但卻是僅僅幾天而已,那對偶爾回家的我來說是一種引誘,是一種襲擊,每一次帶給我的是一顆糖果后的一陣皮鞭,是短暫幸福后的漫長傷痛。
不久,家庭的經濟負擔漸漸加重,重到父母肩上的扁擔已經承受不起。母親遂到縣城去找了一份活兒,家裡就交給了父親。這使我既高興又難過,高興的是母親離我的學校不遠,我便常常去看她,她也常常來看我。難過的是我們家的團圓桌從此更加寂寞了,母親上班的地方是一家餐館,餐館過年時候的生意是最好的,因此過年也就只放兩三天的假,這使得我的年更難過了。我知道,經濟、社會的發展不得不淡化一些我們我們長久堅持的執着,而我們卻心甘情願,因為弱小的我們一直無能為力。
也就是從那時起,我開始覺得“過年”離我越來越陌生了,離我越來越遙遠了,我甚至不加思考地認為,今生今世,我將再也找不到那段未曾光臨的幸福,再也無法圓滿那個縈繞心頭多年的夢,再也不敢奢求一個完完整整的家庭。因為,無情的歲月會讓人慢慢老去,慢慢離去,我的爺爺,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我……
也是今年回家過年,舅舅帶我一起去我的幾個姨父家拜年,開着他的小車。舅舅近年來事業小有成就,於是帶着一家子走親訪友,很有點其樂融融的味道。他邊開車邊對我說:小伙兒,大學了嘛,有出息,好好乾,希望過幾年就是我坐着你的小車到處去玩了。那一刻,我不禁心頭一震,“幾年”這個詞反覆在我腦中回蕩,我突然覺得自己錯了,而且錯的離譜。是啊,幾年,還來得及嘛,說不定還會更快些呢。剎時彷彿全身都充滿了無窮的力量,迎着他臉上送來的微笑,我堅定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