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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歸千年,如斯寂寞。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一

  我懷着敬畏的心

  踏上了這片大漠

  踏上了

  這千年的寂寞

  二

  我聽見,悠遠的駝鈴聲伴着呼嘯的狂風,在這裡,訴說著千年的春秋。

  我看見,振翅的雄鷹,點破灰暗的蒼穹,洒脫地漏下漫天飛揚的黃沙。

  我望着,裊裊的炊煙在一望無際的土地上無依無靠,薄薄地隨着歲月駸駸而淡漠呻吟。

  如果說長城是一種空間的蜿蜒而與時間的綿長相對應,那麼,大漠則是一種歲月的積澱而與歷史的厚度相疊合。面對這片歲月的遺迹,歷史虔誠地跪下,莊嚴地捧起一抔黃土,默默落下了渾濁的淚。

  三

  亘古以來,戰事頻仍,而大漠上的干戈也格外激烈。這兒是帝國的邊遠地帶,自然也成了民族之間你爭我奪的獵場。

  刀光劍影舞動了昨夜的思念,馬革裹屍訴說著歌中的纏綿。“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出不入兮往不返,平原忽兮路超遠。”有多少男兒緊緊抓着溢血的盔甲,向遠方無力地尋那些斷了線的紙鳶;有多少男兒觸摸着死亡,吐盡最後一口氣,靜靜地染紅了哪些被奪走的牽挂。

  空氣摩擦着洇血的軀體,歲月消逝了脆弱的魂靈。眼前,是如雨的馬蹄,如風的氣勢,是如雷的吶喊,如注的鮮血;身後,是中原慈母的白髮,是江南春閨的遠望,是四海友人的關切,是湖湘稚兒的夜哭。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們一定希望能夠回過頭來,再望一眼故鄉的月和門前的水,再望一眼如繩的田埂里丟下的童年。就這樣,他們被命運扭曲,然後在千年的黃沙里,被歷史悄悄埋葬。“磧里徵人三十萬,一時回首月中看。”他們的名字沒能沾染多少二十四史的筆墨,卻深深留在了這片大漠里,留在了妻兒和老母的夢中。

  張悅然有過這樣一段文字,“總是闖禍,戳破了糊在窗欞上的花紙,逆着光線向晦暗的早年看去,投宿於不復存在的臂彎,向舊時光討一絲暖。”那一段逝去的歲月會否仍是明年的希望,而眼前紛揚的馬蹄聲卻踏碎了瘦小的尋覓。

  此刻,卻這般靜寂。當個人的寂寞上升以後,便融匯成為時代的寂寞。記得西哲有言,“劇場里一句微妙的台詞引起一片笑聲,那是素不相識的觀眾呈示着一種集體的一致性。”當寂寞具有了這種集體一致性,便會喚醒歷史的悲哀。

  我走過一座座繁華的都市,看見一棟棟拔地而起的高樓擁擠在喧鬧之中。許許多多的建築上閃爍着社會名流抑或歷史英才的題字,然而卻很少刻有辛苦修建它們的工人們的名字。或許,這是為了讓鋼鐵都市的冰冷容貌臻於完美吧,然而,工人們努力地呵出了一座座現代化,卻在城市車水馬龍的匆忙中,成為了熟悉的陌生人。眼前,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身後,是貧困的家庭,多病的父母。在人格的衝擊與震撼中,在自我的迷失與卑微下,他們困惑着,哭泣着,前進着,漫漶着千年的記憶。在迷茫與無助間,他們獨自況味,那深深的寂寞。

  倚地的流浪漢身旁新建了紅色的電話亭,寒風中叫賣的老婦面前飛馳過豪華的轎車。當歷史的寂寞與現實的寂寞相互交織,我們所引以為豪的繁榮都市會不會只是大漠的幻影。現實的悲哀必然會引起文化上的缺失與扭曲,從而在不知不覺中構建越來越多破碎和虛無的文化人格與社會人格,同時又隱隱作痛而針針見血地加劇了群體性的孤獨。任金碧輝煌,剩下的,或許也只是腳下的塵埃。月光中,又會有多少人慢慢跪下,莊嚴捧起一抔抔黃土,淚流那些曾經的日日夜夜。

  我們到底可以擁有什麼,留下些什麼,到底什麼才值得我們去追求,去守護。我想,我們要做的還有很多,沉浮復浮沉,誰都不會是歷史的寵兒。隨着一陣陣煙塵,這一切都將在黑夜裡惆悵的飄散,留下千年的寂寞黯然銷魂,低低吟唱。

  記得拜倫有一首詩,“假使我又見你,我該如何致意,以沉默,以眼淚。”

  四

  “我已無詩,世間也再無飛花,無細雨。塵封的四季啊,請別為我哭泣。”

  靜靜地走着,看大漠隱隱地睡去。深沉的往昔悄悄地駐留在我的心裡,就好像黑夜瀰漫在沉默的森林。寂寞的長篙划皺了這一望無際的哀愁,不知多少人的夢綿長了無盡的夜空。

  孤雁北去,銜起了大漠的呢喃。

  美目流盼,平沙落雁,娉娉裊裊鳳步搖;胡笳哀鳴,異邦風月,須臾遙望成天涯。“翩翩之燕,遠集西羌,高山峨峨,日月濁濁;父兮母兮,進阻且長,嗚呼哀哉,憂心惻傷”,朔漠的歌聲,伴着昭君的琵琶,憔悴了,那年的月光。夢裡花落,寂寞輕輕地拂過那平林新月,蘭舟醉柳,拂過那顧影徘徊里昨日的碧落和今日的夜空。“一去紫台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她用一生去安撫纖指玉肌前的朔風與飛沙,讓歷史的淚靜靜落在青山黃河的沉默里,打濕那一片回憶,也打濕了那年的琴聲。

  濁流低涌,流淌着大漠的嘆息。

  遠去了的駝鈴,陌生了的古道,留下了多少風中的依偎和路旁的微笑。腳下的古城沉沉地睡着,夕陽無限拉長商路的影子,遠處有多少母親輕輕哼唱着千百年的歌謠。黃沙掩埋了厚重的古板,寒風推到了堅實的大柱,時間的足跡漸漸踏碎了往昔的匆忙。來不及回望,淺淺的月就跌進遠方的山坳,濺落了漫天的寒意;斟一杯淡酒,拂不掉滿緒的哀愁,影影綽綽的燈火在漣漪中,模糊了這一夜的靜默。

  遠山哀倚,哽咽着大漠的孤寂。

  我彷彿看見絢麗的飛天無力地舞動着,懷帶着逐漸加深的暮色,祈禱着那些遼闊而單薄的心愿,在蒼涼的悲哀中拚命地掙扎。那神秘的壁畫,那古老的經文,還有那尊尊珍貴的佛像,在橘紅的夕陽下,慢慢凋零了千百年的頂禮膜拜。歷史的車輪一點一點碾碎了華夏的夢,告別了刀光劍影,告別了馬革裹屍,卻迎來了更加殘酷的洗劫和掠奪,更加劇烈的摧殘與破壞,更加讓人心碎的麻木與冷漠,大漠依舊在風沙中隱隱地痛。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在歲月的流逝中,我們還能否用一生去參悟那千山萬徑的寂寞,去唯美那份最初的堅持和最後的期待。當我們面對困惑與茫然,當我們面對悲愁與痛苦,當我們站在這廣闊的大漠上,獨自面對那逝去的一切,還能否在千年的寂寞中吶喊出我們的尊嚴,還能否堅定地捍衛我們的人格,真正熨帖蒼茫的歷史與粗糙的現實。

  迷茫的走着,我想起林清玄很愛的一首老歌:一切都老了,一切都抹上了風沙的銹,百年前英雄系馬的地方,百年前壯士磨劍的地方,這兒我黯然地卸了鞍,歷史的鎖啊沒有鑰匙,我的行囊也沒有劍。

  五

  風塵天外飛沙,日月窗前過馬。歲月的足音淡洇着生命的旋律,古今多少事啊,都隨着煙塵,隱約在了風沙里。

  大漠守口如瓶,我揮手告別那些盛放與凋零。夕陽西下,朔風凜冽,溫一壺暮色下酒;漫溯千年,共歷史的澎湃長歌一曲,飲下,這一杯千年的寂寞。

  夢,就這樣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