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突兀地就想到“不相忘處”,一遍遍的念着,總覺得這四個字後有太多的故事,有太多的情緒,甚至覺得很親切!於是就找到了這首僅讀過一次的詞——戴復古妻《祝英台近》。
不是不喜歡它,而是不敢讀不忍讀,害怕跟着那個故事一起流淚!有些文字安安靜靜感同身受的讀一次就足夠了,甚至不需要太過分的回味,讀多了作者的情懷也就淡了!就像有些人共同走過一程足矣,稍微的記些美好的畫面,回憶起來也不失為遺憾!
現在人們實在太無聊,愛推敲,愛八卦,愛錙銖必較,愛花邊新聞,他們越是深究,有些東西就越不再有情趣,詩意朦朧丟了,古人變得呆板弱智了,不再可愛多情了。
可是,今天我要重新的認認真真的看這首詞,就算敲亂鍵盤腸斷千節也得附和這古人的詞句,畢竟,畢竟都是真性情,這女子也是!
不能說戴復古的壞話,也僅僅是藉著他妻子的這算得上絕命書的詞,說我自己的故事罷了,我總是對前人的是不太關心!
最絕命-惜多才,憐薄命,無計可留汝。
縱使有再多的理由再多的借口,輪迴註定的分離,又何以能共赴黃泉?
與其說是我決定離開,還不如說你不曾靠近!這是事實,我得承認,我不喜歡騙人,包括自己,說謊會很累很累,住在夢裡也會很苦很苦,即使夢是甜美的溫馨的,因為我會一直的擔心夢會破,因為我太知道有醒來的那天!那麼既然這樣,還不如現在就直接的戳破這個夢好了,大膽的在醒着的時候想你念你,儘管此時早已失去你!
我會等待,在沒有你的日子裡,我會一個人讓愛重生!我相信輪迴的存在,我要記住今生你的一切,在來世的某個路口某個午後和你邂逅,然後一眼就認出你,甚至是喊出你的名字,這不是什麼聊齋故事,是我的信念!
我不會像戴復古的妻那樣,在你走後結束這蕭瑟黯淡的人生,因為我還有希望,我的彼岸已經延伸至來生,其實,我是不怕死的!
不過戴妻恐怕也只有選擇這絕路了,封建社會一紙休書後,女子基本上是被判了死刑,再也沒有任何的出路。況且,還是她深深愛着的人,這又如何的不絕望不傷懷呢?這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無奈,沒有什麼比絕望更可怕,因為絕望的人是看不到死的,而不怕死的人絕對是無敵的!
想必那時戴復古是沒有讀出這句話背後的絕命感慨的,我從骨子裡看不起這個文人,只要他稍微的看一眼那怕只看一眼妻的眼,也應該讀出妻憂鬱絕望的神情,又如何堅持離開呢,況且還是那樣的理由?
最愁容-揉碎花箋,忍寫斷腸句。
想起了孫露的《痛苦時候最寂寞》,其實,是與這首歌無關的,我總會重複的一句話是“就在想你時候最孤獨,不寂寞”!
“寂寞”是因為一不小心就弄丟了你,看不到你的素顏,想不起你的囈語,甚至在夢裡也沒有與你的邂逅。很突兀的在這個世界上找不到任何的依靠,就好像我根本就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一樣。坐不下行不遠,睡不着,更醒不來!徘徊也失去了方向,獃獃的望着什麼可卻什麼都沒看見!
是在什麼時候你徹底的進駐我的靈魂,控制我所有的思緒,你一哀一愁一顰一笑,都讓我緊張慌亂?
坐在書桌前,提筆卻下不下一個字,鋪開花箋,想斷肝腸,心裡明明有千句萬句話想對你說,可此刻就怎麼寫不出一句?原來,是因為你的確要走了,我留不住,心一下子空了,所有的思緒也和你一起遠走高飛,空留下我這個閑人獨上西樓幽窗冷雨一燈孤!
想着你漸行漸遠的背影,我束手無策,只能目送,只能祝福!我以為我會哭,可是我沒有,我怔怔的望着你的腳步,忍斷腸,揉碎無數張花箋,濃墨在不知時也染滿雙手,花黑臉頰,終於寫下這心底的文字,以為你看得懂,只是你已走遠……
我在哭,只是沒有流淚,只是你看不到你聽不到!
請不要說我是“夫既別,遂赴水死”好嗎,是從你決定離開的那一刻開始,我,已經不在了,赴水的僅是我的軀體而已!
至少是這一句,她比容若痛徹心扉比容若刻骨銘心,蕭瑟蘭成看老去,為怕多情,不做憐花句,容若刻意的避免着心傷和沁入骨血的痛。而她卻是忍斷腸寫離別語,所以也就成了絕命詞!
也只能謝謝她給的感動了,熱烈追求愛的奇女子!
最落寞-道旁楊柳依依,千絲萬縷,抵不住、一分愁緒。
你走了,的確走了,這是事實,我承認!是我太笨,抓不住你,留不下你!
可是,你走了為什麼偏偏帶走了我的愛而獨留下一堆思念?
我可以聽音樂,可以睡覺,可以和朋友聊天,可以外出旅行,可以不提所有與你有關的任何事情,可以假裝你離我很遠很遠……但這一切的努力又何以敵得過安靜時你的悄然出現?你總是可以很輕易的把我挾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找不到回家的路,甚至也不再有夢醒!
我就是喜歡無所顧忌的思念你,在窗邊,在街角,在曾經有你有我的地方,儘管這一切都不再有意義,你是在我之外的人,儘管身在同世,卻亦如隔世離空,要不然怎麼就聽不到你的聲音了呢?
你說你走後我要繼續好好地生活,我答應了你,可我做不到,都說往事如過眼雲煙,風過煙雲淡!可你分明就不是煙也不是雲,我的天空又如何的雲淡風輕呢?
思念是一種病,而我卻固執的不願意接受治療,因為我害怕痊癒后找不到你的影子記不起你的容顏,沒有你的日子會更害怕更無助!
依依楊柳仍飄飛在你轉身離去的那個路口,而在樹下多了一個柔弱的身影,眼望着你離去的方向,默默的嘆息,默默地哀傷,默默的哭泣,默默地凋零……不再有誰憐惜,不再有誰相偎相依!一個人的痴痴等待,一個人的憂傷愛情,在心底,幾多落寞?
最嘆息-如何訴?便教緣盡今生,此身已輕許。
這叫我如何說、對誰說呢?如果相遇是一種緣分,那麼分離又算作什麼?是不是邂逅的那一刻就註定了今天的離別?為什麼從來都沒有人告訴過我還有緣散的因果?現在明白了,的確是有些晚了!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那麼美妙,所有的音樂都瀰漫著愛情的氣息,是戀愛悸動的心情,像你喜歡的茶花香!所有的午後都不再單調,路口多了你我的身影,在公共汽車站台我們一起探頭等車!所有的雨天一把傘下,是兩個人的浪漫,甚至拉着手在雨里奔跑,濺起無數的漣漪……
可是,這麼多美好為何就如夢一般瞬間破滅消散,你就如聊齋女子像是未曾來過?原來,今生即便相愛相戀,奈何抵得住前世註定的緣散?佛說,這是劫數!
可是明明在心裡就是認定了你,於千萬人中,只一眼,就一眼,甚至只從背影我也能確定是你,不是認得,是記得,深深地刻在記憶里,像是認識了千年萬年那麼久,從來沒有模糊,從來不曾漫漶!
此心偏偏就這樣的早輕許於你,何以想過會有分離,面對你的突然離開,我竟想不到一句挽留的話,只能看着你離去!
人到多情情轉薄,人到至愛愛無言,不是我不願說不會說不能說,而是有太多話想說不知該怎麼說!
如佛曰: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如果有來生,你我一定不要再相見,我害怕這刻骨銘心沁入骨血的愛戀,我害怕沒有淚水的哭,我害怕再次的分離……
最真摯-捉月盟言,不是夢中語。
還記得三年前花燭夜洞房時你說過要廝守一生的誓言嗎,大概是忘了吧,只是我還記得!山無陵,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與君絕,這是你念的句子!也許你是把它當做夢中語了吧?畢竟這是前人的言語,或者你是把我當做了一個站台,或者一個客棧,始終不是你的家!
可是,我卻深深地記下了,你說的每句話每個詞甚至是什麼語氣怎樣的心情!這些都是我今生的珍藏,包括和你在一起溫馨的畫面,那麼多甜蜜的日子我一天沒忘的記得!
今天的確你要走了,你非走不可,我留不住的,更不會強求你留下!但這絕不是說我不想留你,我知道,你有自由的靈魂,你有心中的王國,我又奈何給你你想要的生活,既然給不了,那就讓你走吧,我不想成為你的牽絆,我得支持你,畢竟,我真的愛你!
只是,以後不管對誰一定要記住自己說過的話好嗎?誓言就是誓言,說出來是要刻在心裡的融入骨血的,儘管你是個放浪形骸心在江湖的人,可在乎你的人,不想聽到欺騙的話,這樣真的很痛很痛!
我不會責怪你,因為我真的愛你,你走吧,就讓那晚你指着發誓要陪我一生一世的月亮帶走你的誓言吧,以後我不會再望月,那已不是當時月,也沒有當是人!
對不起,那晚其實在心裡我默念的是,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真的不是夢中語,我知道!
只是,只是今生恐怕我得先走一程了,對不起……
最悲情-后回君若重來,不相忘處,把杯酒、澆奴墳土。
就算,就算戴復古是個傻子,就算他愚痴到妻前面所有的傷心與無助都無法理解,讀到這最後一句,他也該動了惻隱之心。況且他至少是個詩人,也算得上個多情的人,緣何就不能體諒妻的痴情一片?留下或者帶着妻子一起走,再或者過段時間再走!但是,什麼都沒有,他只是拿着妻子收拾的行囊和細軟回真正的家了!
妻其實是理解夫的,至少肯定比我了解。她很清楚的知道,夫有想要的自由和追求的理想,而這些絕對不是她和她所在的環境能給予的。一旦夫決心要離開了,心也許早就飛到另外一個國度。
妻也是個知書達理多才的女子,在古代,有文化的女子總是剛烈異常,性格孤傲,既然你心已不再,我也不會強留你在身邊的,我可以繼續愛你,但決不允許和一個不在乎我的人生活在一起!就像現代人說的,我寧願你在別人床上想着我的名字,也不願意你在我的身上想着別人。
其實,我覺得戴復古離去的真實目的並不是要回家和原配重逢,這很可能只是一個很具有殺傷力的理由,讓戴妻無法不接受的理由。畢竟戴復古回家后不久,就又開始了長時間的遊歷,他是個不屬於家的人,所以與他有關的女人都是悲劇的!
所以,寫這首詞的時候,妻一定當做這是訣別詩的,再見就意味着不見,在此時她一定是做好了死的準備,只是的送君最後一程,我的看着你安然的離去!
悲劇,就這樣誕生了!她幻想的祈求着夫若那天回來,一定要到她墳前轉轉,撒上一杯酒,給我說說你的近況!寫到這時,我猜妻必定是無淚的,心如止水才對,不懼死的人才可以看淡一切,才能用最原始的心體味世界!
當然更可以說她是絕望了,更看不到希望了,人生一下子再也找不到支撐點,所以,所以“夫既別,遂赴水死”,她無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