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山在鎮寧城的北街上,大片大片的綠樹就像一把大傘把山頭緊緊遮住,不讓一點陽光落下。也像一把把尚方寶劍插在山上,保護着鎮寧這個布依族小城。微風過境,綠樹就像波浪一樣的翻滾,像大海一樣的怒吼。一座暗紅色的寺廟在樹葉中尋找縫隙,努力的掙脫樹葉的束縛,尋找機會反射到人們的眼膜上形成圖像。
風吹來時,寺廟閃閃發光,加上繚繞的霧氣,若似蓬萊島;閃閃隱隱的寺廟就像一位在打坐着的得道高深的禪師,手裡不停地轉動着佛珠圈,靜觀着塵世的雲飄雨過;口中念念有詞,就像指引着在紅塵苦難的人脫離苦海。
這裡成為了鎮寧人心中永遠的信仰,成了林城人心靈上永遠的依靠,也成了林城人成仙的希望。
我到了真武山上,這裡一個人也沒有,人們丟棄的白色的垃圾很安靜地在沉沉欲睡;一片片樹葉像是被風剪斷落在地,然後,樹木眼睜睜看着,卻無能為力。樹,也許只能在心中暗暗恨着,叫囂着要它償命抑或暗暗詛咒着風早點死吧。
我來到了觀音像面前,心裡不停嘀咕:觀音娘娘,您就大發慈悲救救我吧,能不能讓我的分數變得高一點呢,我真的不知道怎麼面對我的父母。如果不能改變分數,就求求你保佑我的爸爸媽媽不要生氣。只要您能夠幫助,就算讓我給你拜一輩子都行。但什麼也改變不了,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這樣做只是讓心有點安慰罷了。
我的眼睛漸漸變得模糊,看不清了遠方的路。
地上一片狼藉,階梯上有一個身材高高的,有點消瘦,頭光光的,漂白的鬍鬚,似乎年過七旬的師傅有氣無力的打掃着。我找了一塊石頭坐下,偶爾聽到風掠過的樹聲,山腳下傳來的被風拉得長長的狗聲,還有在哀鳴着卻不知是何物的聲音。
我想着那讓人心碎的分數,想着我已白了的母親,想着被生活逼得全身傷痕纍纍的父親,他們為了我在家整天累死累活的幹活,為我的生活費而在闊人家裡像做牛做馬一樣的掙錢。他們忍氣吞聲,為了那一點錢而拼死拼活,為的就是我能給他們爭一口氣,為的就是讓村裡某些人人閉嘴,可我為什麼就那麼的不爭氣呢?為什麼,為什麼。
父親曾聽到人家說過,自己把所掙的錢全用在了我的讀書上,而我卻未必能考得上,只會在我的身上打水漂,不如建建房子,買買田,做點有意義的事。
我父親很老實,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打過我們一下,罵過我們一句。在他們面前我們沒有把父親當做父親,而是把他當做我們可以隨便“欺負”的朋友,可以互相開着玩笑的朋友。這是這一切靜悄悄的變了,父親的慈,父親的笑在我升高二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然後,慢慢對我只有嚴厲,只有恨鐵不成鋼的苦痛。我現在也漸漸地討厭,漸漸地害怕父親了。從前的笑言笑語,只能在時光的隧道若隱若現。
想着自己日日夜夜的與燈光作伴,想着自己12年的寒窗苦讀,現在卻付出東流,想着老師期待的眼光,想着無數人為我所戴的光環。突然覺得自己好失敗,自己好無能,現在卻一無是處。不能為父母分擔他們的苦痛,我淚不聽使喚的流了出來。越來越多,慢慢的也哭出了聲來了,越來越大。感覺我的世界一片灰暗,所有的聲音都已消失,只剩哭聲。
似乎我的哭聲,在真武山經一波一波的在空氣流傳着,哀鳴着。記得曾說不管遇到什麼,都會很堅強很堅強的,都會不哭的。只是這一刻的自己,真的很難過,不知道要怎麼辦,這一種痛苦,是一種讓人生不如死的痛苦。某個瞬間,尋找某種解脫,活得輕鬆,活得快樂,該安好。當然,我沒有勇氣走到自殺那一步。畢竟我害怕死也捨不得死,只是,一直很自責學習這麼簡單的事情都沒有做好。
最後,還是收起眼淚,往出租房走了去。一路的花香鳥語,乾乾淨淨的街道佇立在城市的中央,車流隨着紅燈綠燈的節奏慢慢的向前行駛。偶而還聽到優美的歌聲從店鋪傳來。到了我的住所,我卻不安起來,心裡一直在想怎麼跟父母說這些事,他們聽到了會有怎麼樣的表情。一直到半夜2點,我才不安的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太陽很早的就穿透了我的房間,一束束微光在我暗黑的房間里不停的打轉,窗外的小鳥不安的吵着,哀叫着,好像自己的父母把自己丟棄掉了一樣的擔心,我帶着不安踏上了家。
一到家,便看到父親坐在電視機旁,抽着煙,眼神獃獃的,很憔悴,然後閉上眼。阿爸沒有看到我,我也沒有打擾阿爸。母親在廚房做飯,從背後看着母親消瘦了很多。看着自己的父親,母親為了我,為了這個家庭,被無情的時光,被無情的生活磨成這樣。
心中隱隱的痛,更要命的是,如果他們知道了我的分數,會是何等的傷心,何等的心痛,我到底該怎麼開口?真恨自己為什麼不考的高一點,究竟為什麼會這樣?
屋外的世界灰暗灰暗的,早上的艷陽的天氣被雲層吞噬得一滴不剩,一陣陣的寒氣不知是從哪冒出來,把我的心吹得冷冰冰的……
媽做完飯了,看到我只說了一聲“回來了,等會就吃飯。”
然後止住,阿媽沒有多問什麼。我手心裡的汗還是一直向外流。爸,安靜的躺在椅子上若似睡著了。
“阿鵬,幫忙我把菜拿到桌子上準備吃飯,我拿着豬食去喂一下豬,很快就回來。”
媽不緊不慢地說著。我一盤菜,一盤菜的端了出來,都放好了在桌上。我想,媽應該讓我去餵豬的,應該讓我去掃地的,吃完飯後要去洗碗的,我還要去幹活的,回來累了就可以睡覺,我就不用害怕了。
爸醒了,我飄飛的視線被拉了回來。我魂不守舍的坐在凳子上,腿在瑟瑟的抖動着,我用兩手去按住,試圖讓它停下,但無功而返,反而給它增加了能量,斗的越大。弟弟因為都去讀書了,所以只有我們三人在吃飯。
屋子很靜,只聽到筷子碰到碗時發出的聲音。我也很奇怪他們一直沒問我考的如何,我也希望他們就這樣保持沉默,如果可以我還希望是一輩子就這樣的渡過。也許是我太過於緊張,手裡還是一直顫抖着,把盤裡的菜夾掉到了桌子上。媽摔先打破了沉默。(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