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溫,遠處的霓虹燈傾落着搖曳的身姿,閃閃爍爍在河面上盪起了槳,五彩的漣漪層層縷縷,綿綿不絕。
我走在通往筆架山的路上,自顧向前。靠近河岸的青草,由深至淺,吐着淡雅的芬香,天空釉灰,彷彿有朦朧的雪紗,從極遠處罩下來。
突然,一隻輕盈的螢火蟲若蝶點亮了我的雙眼,我退後,慢慢尾隨,看它往哪兒閃,內心裡掩飾不住一陣狂喜,神經像出格的逆子,拔出一身的神氣十足。
它從及膝的草中飛脫,提着紅色燈籠,與我陌路相逢,短暫的對視,竟如同久別重逢的知交,我心中一陣欣喜。
我小心捉住了它,捧在手心,留一點窄縫小心細看,看它是否是我故鄉的那隻。只見它,黃褐色的身體,觸角纖細如髮,細小的三對足,柔軟如絲。腹部有三條黑色細線,兩節發光器,光亮從此處外泄,通透晶瑩。故鄉的原本也是如此,輕靈飄逸,翩翩然,悠悠然。
我捨不得放下,卻又怕傷到它,於是乎把手掌打開,它利箭一般,翩躚而去。
它倒提燈籠,照亮我記憶的行程,讓我回到故鄉那個幸福恬靜的小山村。那裡有我青蔥的年少時光,一切的一切祥和本真。
清澈的小河,蜿蜒着,不知疲倦地流淌,那裡沉積着我的鄉愁。一村山水,半壁綠翠,我的故鄉,螢火蟲的樂土,總在我的眼前閃爍。
恬淡的村莊,如同一方高高的古城碉堡,兵臨城下。城外,河水悠悠,如綵帶環繞。夜色襲來,星光眨眼之時,成百上千來來往往翻飛的螢火蟲沿河歡舞。
螢火蟲,夏夜星空中的精靈,冷幽而明亮,像是制服高溫居高不下的清涼劑。星星點點的光亮,搖蕩在故鄉的河流中,搖蕩在暖融融的溫情中,夜愈黑,它愈亮,它像是指路的航標,更像是一道精神之光,一束希望之光,指引人們在漫漫長夜中英勇向前,不斷跋涉。
羅伯特.愛德華茲就是靠着這束光源,建立了他在醫學界的豐碑。從1958年開始研究試管嬰兒到2010年10月榮獲諾貝爾醫學獎,其中經歷了近五十年的黑暗駝行。尤其是1958年進入研究院到1978年7月成功孕育第一例試管嬰兒,二十年的黑暗拼搏,創造出震驚全球的壯舉,此豐功偉績非但沒得到社會的認可反而招致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倫理學家們質疑此奇怪行為有悖於倫理道德,基督教徒強烈反對其離經叛道,一時間謠言肆虐,英國研究理事會值此停止了對他一切的資助,奧爾德姆總醫院不再提供實驗室和醫療設備供之研究。
突如其來的打擊和變故如陰霾籠罩着愛德華茲,然而,他沒有聲嘶力竭,沒有絲毫妥協。信念是他心中不滅的燈盞,讓無數不育的人終生受益,幫助別人給社會帶來福祉是這燈盞得以持續閃亮的不竭的源泉。沒有實驗室,他自己找;沒有醫療器械研究,他變賣自己的房子和傢具買;沒有資金支持,他向私人集資組織申請;沒有多餘的錢,他自己給別人動手術賺。從清晨到日暮,弓腰彎背,搖試管,配試劑幾十年如一日,百折不撓,堅不可催。遠見卓識,讓他撥雲見霧。縱使前方是懸崖,無盡的黑暗,他亦有縱身跳入的膽量和不悔,真正是一位“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璫璫一粒銅豌豆。”
從意氣風發的青年到耄耋垂垂的老人,信念之光始終照徹着他在黑暗中鏗鏘前行。有了陽光普照,血液便奔涌不息,信念與堅守成為人生一道亮麗的風景,終於衝破黑暗,迎來黎明。他堅韌不拔的意志成為照亮世人前行的永恆之光。
畫家吳冠中莫不受這種光源的引領,他眼中所見皆是美的色彩與光亮。他有句名言:藝術只有兩條路:小路,娛己娛人;大路,震撼人心。為達此境界,他引用了魯迅先生的話說:在生活的路上,將血一滴一滴地滴過去,以飼別人,雖自覺漸漸瘦弱,以為快活。而要走這條藝術大路,除了需要鑽研、苦練、博採眾長、殫精竭慮外,還需要思想的激烈鬥爭,觀念的猛烈衝擊,理性的高度升華,有一個痛苦的煎熬過程。猶如漫漫長夜,只有耐心與執着的人才能迎接到燦爛的黎明。
會當水擊三千里,自信人生二百年。心中有夢,思想開花。長路漫漫,上下求索,吳冠中無懼黑暗,持之以恆,不懈追求。終於開創了中國現代繪畫演變的先河,將傳統藝術精神與審美理想相融合,在傳統素材上富於現代革新意識,他的水墨畫手法別出心裁,點線面縱橫交錯,以抽象表現直觀的生動,以色彩的豐富拓展大自然音樂般的韻律動感,給人強烈的意境延伸與耳目一新的視覺衝擊效應。既有東方的情趣意旨,也有西方的生動客觀。
他實踐着“油畫民族化”“中國畫現代化”的歷史使命與創作理論,致力於把“在祖國、在故鄉、在家園、在心底”的民族傳統情感深深紮根繪畫作品中,這樣的情感是他生命光源的不二選擇,實現着中西合璧兩重藝術完美合一的衍生和發展,為中國現代繪畫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看過一則報道,每每想起心頭便會哽咽。女孩5個月大時被確診為腦失癱,雙臂完全喪失功能,不能做事。雙腿亦難以走路,說話還吐字不清。平日里自己連衣服都難以穿上,大小便自是難以自理。為了不麻煩別人,她盡量少吃,幾乎不喝水,晚上穿着衣服睡覺。
----禍不單行。後來,母親失明並癱瘓在床,她用了二年的時間學會了做所有的家務活,用雙腳擦地、洗衣、為母親做飯,喂母親葯吃。她用大腳趾和二腳趾夾菜刀切菜,倒水。從20歲開始至今,每天她都要用雙腳撕開約物堅硬的外包裝,取出藥丸倒入水杯,為了怕母親燙到,還得用雙腳夾着杯子左右晃蕩冷卻,再用腳把葯端到母親身旁喂到嘴裡。一舉一動,都是精雕細琢,一天天,一年年,艱難和困苦成為她生命的常態。一晃六年過去了,現在的她,雙腳千瘡百孔,被燙傷被切傷被扎傷的疤痕比比皆是,密密麻麻。要知道,常人倒一杯水這般輕而易舉的事情,她也要用十多分鐘才能完成。
眼淚是弱者的專利。於強者來說,不幸是洗禮之水,是進身之階,是人生必經的磨練。腦癱女孩兒與她的母親,患難與共,相扶相攜,在黑暗中互相慰藉,互相支撐,互相照耀。
還有大家熟悉的楊光,2007年“星光大道”的冠軍得主。作為盲人,楊光憑藉自己驚人的模仿能力,實力派的唱功,超凡的才藝殺入年度總決賽。在最後一輪決賽中,他深情演唱了一曲《假如給我一雙眼睛》,主持人畢福劍問他:“假如有一天,給了你一雙眼睛,讓你重見光明,你第一眼最想看見的是什麼?”
他欣然作答,意味深長地說:“是媽媽的手。”
八個月大,他就雙目失明,20多年來,母親用她瘦弱的雙肩為他扛起生活的重負,用她一雙粗燥的雙手給他無微不至的關懷和照料,小心翼翼地牽着他過馬路,陪着他去盲人學校,風雨無阻,從不更改。歲月更迭,星轉斗移,母親的雙手越來越粗糙,越來越乾癟,而兒子終於在她的光照下羽翼漸豐。
黑夜給了我黑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楊光有一位偉大的母親,她給了楊光希望之光。
小小螢火蟲流星般在天際閃爍,卻映照了我晦暗的心間。身在異鄉,形單影隻,想想鄉愁的重量,想想父母操勞的雙肩,充滿希冀的眼神,便不敢輕易言敗。於是,一盞明燈在心間悄然升起,即便如螢火蟲般熹微,但它終是希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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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的光源 標籤:雨中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