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原諒什麼
誠覺世事盡可原諒
———木心《傑克遜高地》
幾陣咆哮的雷雨過後,天空歸於寂靜,大地滋潤萬物,聞着風中的花香穿過小徑,走向更遠的地方。
趁着清明時節的閑暇美好時光,獨自乘車去美術館看畫展,在一個幽雅靜謐的地處,看人煙稀少,又絡繹不絕,喧囂躁動的心也就漸漸安靜了,之後,走在江邊,感受清風吹過長發的溫柔,聆聽歲月穿過心間的聲音,忽然感覺一切都可以原諒了,所謂愛與恨並沒有那麼稜角分明。
很多回憶里的故事,經不起推敲,一一被現實解剖凌亂,不是劇情簡單,就是心智不熟,又或許兩者兼有,所以,我們的思緒總是徘徊在昔年邊緣,笑着笑着就哭了,又哭着哭着就笑了,也就這樣,活着活着就老了。
原本,不該總是拿流年裡如煙的往事說事,畢竟,時光無法倒流,我們亦不可能穿越時空,所謂過去都是不可更改的軌跡,但是,人生有些許單薄,生命亦有少許脆弱,難免不用曾經填補虛空的日子,聊以慰藉,是謂豐盈履歷。
記得那四年,我常常哭,一直哭,總覺得是提前透支了這輩子的眼淚,後來這三年,就少了,偶爾想哭竟哭不出來了,才明白,世間諸多殘酷畫面,是要我們付出代價的,或多或少,避無可避,眼淚只是一種償還。
總是要經歷過了,不僅是紙上談兵,我們才能明白,亦總是要去踐行,不要只是空言無補,否則,許多光陰就如此華而不實的浪擲了。
回想這些年的放逐與逃避,抵制着直面現世,躲在自己的世界里,醉生夢死,導致今日之結果,我成為我自己的障礙,想起辛波茲卡說,“我們無從逃離,每一次行動,它都如影隨形。現實並不希望我們逃走,在我們逃離的旅途中,也沒有任何車站”,所以,隨着往昔記憶的枯萎,隨着時光流逝的消磨,我是要勇敢上路了。
站在歲月河流的邊上,很多時候,我們自以為懂得,自認為看透,自以為已經能夠放下,自認為可以活得瀟洒,其實還很淺薄,很青澀。
於是,偶爾的我變得很沉默,如一棵靜默的青青小草,淹沒在蔓延的的人潮中,不太想要去融入,亦不太想要去思考,而是單純地望着塵世間的人如流水車如龍,希冀可以在外界的喧嘩中聆聽到內心的私語。
我想着這些所經歷的殘忍傷害,以及累積的沉痛消極,不會讓我的人生就此若花落般頹敗下去,亦不會就此陷入萬丈深淵的,如此,當我睜開雙眸看着面前的陰影,不再害怕,不再畏懼,因為背後有陽光,而生活這個棘手的問題依然繼續,我亦決定要孤勇的走下去。
窗外的湖水澄澈,陌上的陽光明媚,岸邊的樹木枝繁葉茂,花開無數,雖然知道夜裡一場暴雨過後,花與葉會零落遍地,就像我生命的軌跡註定有着凋敝,但是,不能因了這些蒼白剝落的顏色,而遺忘了萬紫千紅的迷人風采。
人生是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出來的,憂傷豐滿了心靈,快樂燦爛了生活,隨着漸行漸遠的旅途,愈是飽滿愈是懂得低頭,就像搖曳在夏風中沙沙作響的成熟的黃澄澄的麥子,舞姿簡單卻雋永。
雖然我騙得了別人,但終究欺瞞不了自己,那些粉飾的風輕雲淡有多少真就有多少假,似乎是在一直說服自己不怨恨你的,可反觀內心深處,我知道我到底是存了幾分怨念與恨意的,畢竟如果不是因了你的事,我不會如此狼狽的逃竄,亦不會丟失這些年打好的生命的根基,以至於覺得生無所戀,可我依舊感謝你,這些年的愛,與傷害,又因了是你,我的人生才能啟程,才能航行得如此長遠,一路向前。
記得有位美國心理醫師說過,“人類是很特別的生物,與生俱來就有療愈能力和運用此天賦的智慧”。所以,即使我們一路受傷,亦不必驚慌,終會自我療傷癒合的,只是時間長短而已。
迄今為止,回首往日種種,亦遙看未來茫茫,我覺得命運對我還算是仁慈的,坐在今日的木棉花樹下,感恩着每一種際遇,都是我成長所必不可少的元素,而關於自己的人生,我亦有一份敝帚自珍的守護。
有些東西遺失了就是遺失了,找不回來了,就讓它隨風而去,有些人不愛了就是不愛了,拉不回來了,就讓他隨時光而落幕,世間不是沒有什麼不行的,我們也不是沒有誰不行的,就請那些短暫卻擁有豐腴的過去,封藏在角落裡,未來還有長長的一段路,需要我們用一心一意的力量去攻關。
我願我的靈魂,樸素如一棵門前的棗樹,在凜冽肅殺的冬季歷經滄桑,又在萬物復蘇的春天綻放希望,是以一顆沉靜下來的心,吹盡世間的浮塵,洗凈俗世的鉛華,做一個慈悲的人,多一些淡泊與踏實,冷靜而自持,少一些浮誇與急躁,倉皇而失措。
但是,因了還沒有一顆足夠強大抗衡塵世冷暖的心,總是一個人獨處難免會感覺凄清冷落,亦歡喜與朋友結伴,或者在盛大的白晝,或者在隆重的夜色,穿梭於大街小巷,好奇地看着陳列着的塵世的物品,以及在路上在身邊行色倉促的人們,一切充滿了塵世煙火的溫情味道,就像“大多談着塵世話題,縈繞着愜意的塵世語調”這句詩所描繪的生活畫面。
這日午後的陽光淡淡的,拂過身邊的風輕輕的,人亦有些懶懶的,想要片刻的假寐去做一場美夢,好為單調冗長的白日增添一抹靚麗的色彩,或者任憑一顆淡定而從容的心洒然遨遊,也好在這人世間寧靜而致遠。
就像我們有時會喜歡這樣的自己,有時又會討厭那樣的自己,對着三千世界亦不過如此,愛與恨的交纏,編織着我們的人生,喜歡這樣的東西、人或事情,卻又厭煩那樣的東西、人或事情,可是對於很多喜歡的,我們又留不住,而對於許多厭煩的,我們又擺脫不了,只能是一邊愛慕着一邊怨恨着,另外有時,我們會從喜歡到厭煩,又或者從厭煩到喜歡,喜厭之間的界限有些模糊。
我覺得,只要我們活着,就不可能變得鐵面無私,公正裁判,亦不可能變得大徹大悟,了斷塵緣,我們始終都會為內心的偏愛左右,亦會被外界的浮華干擾,所以,最好的我們,對待山長水遠的人世間,定是如慕如怨的。
後記:誰的心不曾猶如起伏的山巒,不只是山峰還有山谷?誰的心不是這樣在滾滾紅塵中流浪,除了高尚還有低劣,除了喜愛還有厭惡?所以,無論我們以怎樣的狀態呈現,好與壞,他都代表了我們,我們要學會接受那樣的自己,不僅是錦衣華服,還有卑微醜態,如此的不完美,才是最好的我們。
瀟湘漣漪
2014年4月8--9日 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