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的人離開家門第一個到達的目的地是車站,回家前的最後一個目的地也是車站。
上班的每天出門,匆匆的趕往公交站點,等候一天的開始;下班的木然的從熙攘的車裡下來,下意識的抬頭看看那個熟悉的站牌,然後低頭,離開車站,結束一天的忙碌生活。
離家打拚的人,懷着忐忑的心情,默默的在車站裡等候着另一個世界,另一個人生,這裡,我們不得不說車站是一個極易發生意外的地方——愛開玩笑的上帝,似乎特別中意這個令人傷心,又令人興奮的地方。窮人由此出發,回來時可能是個身揣百萬的老闆;富人由此出發,回來可能是一文不名的窮光蛋。當然,更多的窮人回來衣裳更襤褸,富人的頭髮更光亮——這亦可以說是一個意外。
我們可能在車站遇到一個多年不見得朋友,於是一段友情又重新開始;我們可能在車站邂逅一段愛情——這是很多年輕人渴望的。當然,更多的是我們遇到陌生的臉——陽光,陰暗,漂亮,醜惡,不一而足。這一切都是意外——至少你預料不到,你碰到的人也預料不到,除了上帝。
每次提到“什麼最熟悉”,腦中除了家人,家,朋友之外,車站總是意外的入選。太熟悉了。每天都看到,每天都經過。那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椅子,熟悉的貼滿廣告的站牌。高中時,我甚至知道樓下那站牌上的廣告是2星期更新一次的。車站裡的人,也許每次不同,但是,無一列外的都有候車的神態:或悠閑,或急切。拿着報紙津津有味的閱讀的大概屬於前者;不斷拿出手機,又將手機放進包的,或者,不斷抬腕看錶的,理所當然的是屬於後者。
至於那些嬉笑的小孩,背着書包的學生,從他們愉悅或急切的眼裡,也可以歸為此二類。遠遠的眺望一班車向車站駛來,幾乎所有的人的眼裡都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愉悅——這種對某一事物共同的愉悅對人類來說,殊為難得。等車駛近,就是集體的漠然——失望者依舊看報的看報,看時間的看時間;該上車的等候者,默默的向前擠去。也許會有一些吵鬧,但總體上來說是安靜的,尤其是精神上,可以說是毫無波瀾。
車進站,首先意味着一波人要下車。他們或者疲憊,或者洋溢着一種喜悅(我們暫且將興奮也歸為喜悅)。車到站,對某些人意味一段旅程的結束,對某些人意味着一段旅程的開始。有些人厭倦了無盡的旅程,有些人期望着充滿希望旅途。無論是厭倦還是期望,這,都是意外的開始。
車進站,其次才意味着另一班車的出發。一車人,滿滿一車的意外。天知道上帝給車上的人安排了怎樣的情節。我們是自己人生的目擊者,他人人生的觀眾。對於別人的幸與不幸,我們有評論的資格,對於自己的幸與不幸,我們只有“面對”。我們做觀眾,我們欣賞那一車人的人生表演,通過電視,通過網絡,通過女人們的貼油加醋,男人們的議論。我們有了談資,我們有了目標,當然,也有了安慰。在人性之下,我們嘲笑那些不如我們的人,詆毀那些比我們好一些的人,羨慕那些比我們好很多的人,神話那些比我們好太多的人。
每次提到“什麼最陌生”,想破腦子,卻只能想到車站。陌生意味着不知道,不知道又從何想起?車站陌生,的卻,我對一些車站太陌生了——比如紹興的。(其他沒去過的地方,那些車站,不叫陌生,叫做無知)。我不知道那些車站車的班次,也不熟悉它們的布置,昨天,我甚至找不到客運中心的檢票口。我對這些車站有一點了解,至少我去過,但也不是很了解,最多我去過兩三次。這些是我對車站物質方面的陌生。昨天晚上在車上,回想一些到過的車站,對一些到過一兩次的車站,再怎麼想,腦中依舊是一個模糊的影子。這些影子里夾雜着其他的車站的樣子,是一些意識上胡平亂湊出來的東西。如碎片般的印象和記憶,隨機的組合,一種不存在的事實,一種虛妄的意念。讓人感到陌生的熟悉。
近年來,什麼公交色狼,什麼讓座風波的,讓我這90后,越來越對車站陌生了。原本一個有點詩意的意相,讓人產生希望的地方,那個詩意的格調,瞬間就從高空跌落。 車上充斥着墮落。人們眼裡是對周邊人的冷冷防備——防狼,防賊。冷冷的眼神,無論是出門的還是歸家的,臉上的淡漠,讓人感到一陣失望的寒意。有誰還會在車上跟不認識的人說句話呢?即使你熱情的問候,但是,看到別人防備的眼神,熱情冷卻,只剩尷尬和沉默。
上過學的,老師都教過讓座的美德。尊老愛幼,中華千年的傳統美德。而今,讓個座反而成了要宣揚的好人好事了。老人或者孕婦上車,滿滿一車人,多少男女願意讓個座?打電話的打電話,聊天的聊天,反正事不關己——你愛誰誰!有一兩個人想讓座的,站到一半,但是看靠周圍那些看怪物一樣的目光,又硬生生的坐回位置。教科書中無數個敬老愛幼的例子,可惜啊,主人公都叫小明。讓座,純屬意外吧。
我不知道是對教科書陌生,還是對現實車站的陌生。小學的品德課上,車站是好人好事多發地段。君不見,雷鋒的日記本上有記載,君不見,小明讓座都是在汽車上的。跟教科書相比,現實就有點陌生了。君不見,昨日XX日報報道公交司機被打,君不見,今晨某老太太爆料他媳婦在車上被盜了以錢包······跟現實相比,教科書就顯的很假了。誰肯讓座?誰在車站遇到大娘會給她買車票?座位是錢買的,檢票是要驗證身份的。現實和教科書,我沒有迷惘,有的只是好笑,笑教科書的假,笑現實的真……
我似乎對車站有種特別的感覺。有人說,感覺反應一個人的生活態度。就像不喜歡菜市場的人,相對來說總是不太熱愛生活的。我的車站的這種感覺,似乎反應着我喜歡漂泊的性格。
我的確喜歡漂泊。我總希望外出走走,看看風景。我不需要一個目的地,但在意沿途的風景。我形容我自己:就像曠野的風,吹着,卻沒有目的。
我喜歡車站,喜歡這一站的出發,喜歡下一站的到達。不管處於什麼樣的目的,不管是不是我的目的地,我更在意的是我的旅途及窗外的風景。
我從車站出發,我沒有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