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拂塵
向來有一種感覺在心靈里根深蒂固,美好的東西,可遠觀亦可近距離欣賞,切不可妄圖佔有,許多時候,佔有就意味着摧殘甚至毀滅。
冬去春來,奼紫嫣紅開遍,俯首對花影搖動,一番絕美的景緻。一隻手摺取折取爛漫花枝當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也許,只是不經意間,無關痛癢,可是,可否想過離開母枝被捏在手中、插在頭上或者瓶子里的花又能開放多久呢?
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我從山上採下一大把不知名的小黃花,捧回家插在一個玻璃瓶子里,採下的時候,此花尚是一個個圓鼓鼓的花苞,正是“欲開時,未開時”,大人說這樣的花兒採回家了就會在瓶子里開放,如果採回去的是已經開得飽滿的花,很快就會凋謝。我把花兒插在灌滿水的透明的瓶子里,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已經有好幾朵綻開了金黃的朵兒,到第三天,已經開了大半,第四天幾乎全部都開放了,第五天的時候就開始出現像蒲公英的小傘那樣的一朵朵花茸,一口氣吹過去它們便隨風而散。那幾天,這花開得異常耀眼,似乎比野地里的那些生長在土地里的開放得更加旺盛。而我,尚不知曉,它們卻是在用全部的生命做最後的抗爭,完成一次也是生命里最後的盛放。
一個星期以後,因為花兒已經枯死,我就連瓶子一塊兒扔進了河裡,順着水流飄向了遠方,也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次盛大的葬禮。後來我再去山坡上的時候,發現那裡的花兒似乎是才展開花苞,還有許多骨朵兒頂着調皮的腦袋在風中無憂無慮地搖曳生姿,而瓶子里的花兒,早已枯敗腐爛,此時,已不知隨着水流飄到了哪裡。
我這才想起那幾天它們怒放的樣子,它們將原本漫長的花期濃縮在短短几天之內,一剎那間就燃燒掉原本可以存活更久的生命,直至燃燒到再也無法燃燒的極致。它們既沒有在被採回來的時候就絕望而自暴自棄立即死亡,也沒有拖着奄奄一息的軀體做垂死掙扎,即便是在窮途末路上,它們依然不屈不撓地堅持自己的姿態,盛放得徹底,凋敗得徹底,面對死亡,絕不苟延殘喘,當生命燃盡,它們立即毅然決然地變成一把乾燥的枯枝,甚至不給你任何憐惜它的機會。這樣的決絕,讓我的心感到有些刺痛。看到漫山遍野依然處處花枝招展,我有些後悔了,也許,若不是我因一己私慾強行把它們採回家,此時,在這爛漫叢中,必定還有它們的身影。終究,是我親手摧毀了一段本該更長久的生命。
誰言道:“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為什麼定要“折”呢?留待它隨性而生,隨性而歿,不好么?
人的佔有慾,常常會毀掉很多美好的東西,甚至會毀掉自己。
曾經看到過一個新聞,也許是屢見不鮮的,一個男人愛上了一個女人,但是那個女人不愛他,他為了逼迫她愛他,千方百計,甚至不惜軟禁她,最後甚至喪心病狂殺死了那個她,當然也殺死他自己。到頭來,究竟又有什麼意義呢?他終究又得到了什麼呢?
人,最難控制的是自己的慾望。周敦頤愛蓮,“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真正的愛不是佔有,而是由衷的幸福感。哪怕只是遠遠地看着,幸福的感覺並不會因此而損減一分,就像黃曉明對趙薇。相反,不擇手段地佔有,甚至不惜摧殘與毀滅,幸福感是否會更增一分呢?這是個值得好好深思的問題。
老子《道德經》有言曰:“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被陶鑄先生化用為“心底無私天地寬”,確得其當。
人之所以活得累,不是擁有的太少,而是想要的太多;之所以活得幸福,不是擁有得多,而是計較得少。這幾乎是人人耳熟能詳的箴言,可是,有多少人真正得其要領呢?
許多人終其一生,疲於奔命,終極目的不是去佔有物質,而是獲得幸福感。但是,有為數不少的人卻只停留在了中間階段,而實際上獲得了幸福的人,往往並非是物質上特別富有的人。原因在於,為了幸福而忙碌的人只顧得上忙碌而忘記了享受幸福,這就好比要到一個目的地卻只顧着趕路而忘記了要去哪兒是一樣的,那麼,到頭來,所有的忙碌和辛勞又有什麼意義呢?
人生要追求的東西太多,而生命與之相比又太過於短暫。放不下的妄念才是到達不了幸福的根源。不是世界上所有的東西只要是你喜歡的都是與生俱來為你而存在的,誰都應當明白這一再淺顯不過的道理。楊麗娟當年狂追劉德華所造成的悲劇,到頭來還不是只能她自獨嘗苦果?
正所謂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花再好卻並非為你而開,你又奈何非要折取毀它壽命?
順其自然,一個多麼清淺卻又沉重得讓人難以承受的詞!一切慾望皆是虛妄。人之所以活得累,只是因為放不下。佛曰:一念放下,萬般自在。
珍惜生活,享受幸福,也許是每個人都想要的狀態,可是,做到做不到終究還是要看自己。我且只能作蜻蜓點水。
我只盼,下一季花開,可否請君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