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清晨,凜冽的西北風吼叫在北方冰城的上空,風中夾雜着雪花飄灑在中央大街上,在霓虹燈的照耀下,雪絮如亂飛的螢火蟲上躥下跳,調皮地玩耍着。索菲亞教堂戴上頂白帽子,巋然一位久經蒼桑慈祥的老人,靜默地守候在廣場上,等候着還在酣睡的和平鴿。松花江邊迎風聳立的松柏樹,歷經春夏秋季節狂風暴雨的考驗,以它冬季里最迷人,最動人的美感在雪舞中挺直腰板,彰顯更醇綠的顏色。
她,每天都是在這個時候,用一頂紅色風雪小紅帽蓋住如雪的白髮,給生病的兒子壓好被角后,邁着蹣珊的腳步,輕輕地走出家門。
她,不是去休閑廣場跳舞,不是去打太極拳,不是去喝一碗熱乎乎的豆漿,她走向的是早市的市場。
她,懷裡抱着是一摞帶有體溫,昨天晚上剛剛做好的布鞋墊,到早市的地攤上去把它買掉,湊夠今天給兒子抓藥的錢。
她小紅帽裡面的頭髮和天空飄下來雪花一樣白,她的身軀和中央大街上的麵包石一樣磨損得溝溝坎坎,她的年齡比這百年老街僅僅小了二十歲。
老人家姓杜,不忍心直呼她的名字,就叫她杜媽媽吧!
“我為親人熬雞湯,續一把蒙山柴,爐火更旺,添一瓢沂河水,情誼更長…..”。這是膾炙人口《沂蒙頌》的歌曲,曾經鼓舞幾代人的心弦,抒發了革命老區的紅嫂們熱愛人民子弟兵的情深。從小就生活在沂蒙山區的杜媽媽在這歌聲中長大,從先輩婦女們的身上學會了堅強。她嚮往着北大荒的天高雲淡,愛那“棒打狍子瓢舀魚”的生活,很早就同丈夫來到北大荒,兒子從小就多病,為了就醫方便她不得不移居城市來住。老伴前幾年走後,兒子又得重症肝硬化、肝腹水和腎病,治病花了老兩口一輩子全部積蓄,政府為其辦理的低保,每個月有八百元的收入,雖然解決了溫飽問題,但是,兒子的病始終沒有好轉。僅看病一項就佔去絕大部分生活費。堅強,是山東人的性格,自強,自食其力,是東北人的品質,杜媽媽用堅強和自強搭起橋樑,來托這個家,來延長兒子生命。
“我別的也不會,做純棉布鞋墊是我們山東老家婦女的一個傳統手藝”。杜媽媽年紀大,不能去打工,兒子又脫不開手,她找人修好使用多年一台腳蹬縫紉機,求人買回來一些做棉服剩下的邊角廢料開始做鞋墊。晚上從六點鐘開始,到半夜十點多鐘,基本上十雙鞋墊就能做好。然後,她伺弄兒子吃藥、按摩、睡覺。到了十二點鐘左右才上床眯一覺。早上,天還沒有亮,就早早地到早市佔賣鞋墊的地方。一雙鞋墊兩元錢,賣十雙二十元錢,去了買布料的錢,掙十元錢左右,買最便宜的饅頭,一個饅頭八角錢,花去四元錢八角錢買六個饅頭,(這是他們娘倆一天的飯),剩下的五元六角錢,她小心翼翼紙包紙裹地放在內褲里,趕回家給兒子做飯。 五年了,一千八百多天,除了狂風暴雨,鵝毛大雪,過大年外,在市場上天天都可以看見她那矮矮的身影,白白頭髮,那頂小紅帽。
杜媽媽做的鞋墊厚實、暄藤,暖和,穿上不磨腳,特別舒服。她做每一雙鞋墊都不糊弄人,在縫紉機紮好針后,戴着老花鏡開始一針一線地碼邊,然後,用電熨斗慢慢地熨平,有一點瑕疵都不拿去賣。她從來不講價,合腳看着給多少錢都行,給多了錢還不收,有的時候找不開錢,就下次給。市場周圍的人開始都感覺老太太怪怪的,怪的是八十多歲的老太太還天天蹲市場,誰家的孩子這樣不孝心?怪的是從來沒有看見過她的家人,天天買回家的是饅頭和豆腐?他們那裡知道啊,就是這個老太太,在早應該享受天倫之樂古稀之年,還在用羸弱的身體照顧重病在床多年的兒子。她說:“只要一天多賣出一雙鞋墊,我的兒子就有多活一天的希望。只要我活一天,都要給孩子治病!”
那也是一個清晨,冰城雷鋒車隊駕駛員辛師傅出車路過早市,杜媽媽還是戴着那頂小紅帽在風雪中守着她那一堆鞋墊,辛師傅問價格,老人朴樸實實地說:“合腳就看着給。”辛師傅看鞋墊好,想多給老人一些錢,老人拒絕了。這時,一位社區同志向辛師傅說了老人家中的情況,辛師傅的淚水頓時滴在手裡鞋墊上,他丟下一百元錢,消失在風雪裡。
辛師傅回到車隊后,將杜媽媽的情況向隊友講述了一遍,7位山東兄弟都被老人精神所感動,大家一商量決定義務幫扶老人:“您一個親兒子病倒了,這回有8名編外兒子上門來了”。杜媽媽的家裡多了的哥們的身影,他們陪老人嘮嗑,給老人買米、面、菜等,老人回報他們的那暖暖乎乎的鞋墊。
今年冰城的雪特別大,天特別地冷。雖然,天冷雪大,這些天來,杜媽媽賣鞋墊地攤前卻是溫暖如春。
三名剛剛從珍寶島探親回南方的邊防戰士,在市場上找到了那頂小紅帽,一股腦把老太太的鞋墊全包。他們是在火車上聽廣播知道杜媽媽情況的,特意中途下車為的是買她的鞋墊,帶回去給戰友們們穿,他們說:“穿老媽媽的鞋墊,站崗放哨心裡暖乎,腳跟站的踏實”。
小孩子們來了,他們坐頭班60路公交車趕來的,父母過年給壓歲錢被他們提前要出來,特意來賣鞋墊,杜媽媽急了:“我沒有你們這麼大的號的啊!奶奶晚上回家給你們做。”孩子們扔下一大把散碎的錢跑了,紅領巾閃動在人流中。
鄰居的大嫂,大姐們來了,她們不是來逛早市,是來接杜媽媽回家做飯過小年。這些年來,杜媽媽為了省錢給兒子治病,每天都是吃饅頭喝豆腐湯,根本沒有吃過用油炒過的菜,過去炒菜的手藝,在她腦海里根本就沒有了記憶。大家送來的肉、魚、海產品她根本不會做,大嫂,大姐們要給幫助杜媽媽母子倆做一頓香香的飯菜,過一個好年。
杜媽媽哭了,淚水在滿皺溝豁的臉上停在那裡。孩子病重病危,她沒有流淚,她相信,母愛會使死神望而卻步;老伴走的時候,托負她照顧孩子,她沒有落淚,她相信,堅強會戰勝一切;生活困苦,燈下做鞋墊,她的淚也沒有流下,因為,她相信,多一雙鞋墊,兒子就可以多享受一天人間的歡樂。這些天,冰城人們陸陸續續來看她,給她送錢,送吃的,穿的……她再也止不住淚水,她含淚不停地說:“求大家了,可別給我捐了,你們掙的也不多,也要過日子。我都八十多歲了,大家的情我這輩子怎麼還啊……,我還是賣我的鞋墊吧!”
還是這個冬天的清晨,杜媽媽又戴上那個已經戴了十多年的小紅帽,抱着那個包鞋墊的三角兜又走向了早市,她還去賣她的鞋墊。
陽光下冰城,雪白中飄動着那一抹紅,紅似晚霞,紅似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