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我的世界只要有一台相機一雙好鞋就夠了,一台相機可以記錄下很多美好的瞬間,一雙好鞋會帶我去一個好的地方,讓我遇到美好的人。我去過的地方不少,但大多數的時間還是留在這座南方的小城。我喜歡小城裡的木棉花,一到春天,小城裡到處都可見的木棉花絢麗綻放,滿大街滿大街都是木棉花的花朵,我會在木棉樹下找一朵最好看的,然後做成標本,夾在日記本中。
又到了木棉花掉落的時節了,我靠着窗,看着窗外清掃着路面的環衛工人,每隔幾秒,便可見開到極盛的花朵“嗖嗖”地脫離樹枝跌落地面,落花與樹上的花兒交相輝映,令整座城市沉浸在一片火紅當中。我的皺起眉頭,花兒啊花兒,你為什麼不好好獃在樹枝上呢,你一掉落便會被掃進垃圾車裡。
我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乾淨好看的男生正帶着髒兮兮的手套在清掃着大街,可是他卻拿着好看的袋子裝着木棉花。他叫洛以安,我喜歡他嘴角勾起的那個漂亮的弧,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他的身邊,以一個朋友的姿態。我看過他牽過很多女孩的手,每次,我都靜靜的跟在他的身後,一步一步,尋着他的腳步走,卻漸行漸遠。
很多人都不會想到,像洛以安這樣的花花公子會去當志願環衛工人,其實也只有在木棉開的時候才會來見到他,他從小就很喜愛木棉花,他能把木棉花做成很多好看的藝術品,然後放在家裡很顯眼的地方,很多人都不理解他的行為,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一個叫亞亦的女生。
有人說過,當你一直在緬懷過去,說明你現在過得並不好,而我的情況卻是恰恰相反,我很喜歡現在安靜簡單的生活。
洛以安說過,他喜歡了亞亦三年,三年,一段不算長也不算短的時光,他口中的亞亦是一個開朗的女孩,我見過她一兩次,那個女孩並不算漂亮,卻讓人感覺極其舒適。
洛以安拿着手機湊到我的跟前,他打開按鍵,慵懶的歌聲便進入了我的耳膜。
洛以安像個孩子一樣向我炫耀着,他說會有個女生每天九點準時唱歌哄他入睡,如果有一天他找到她,一定要她做他的女朋友。我搖了搖頭,欣慰的笑了笑,用手比劃着,你怎麼就知道她願意做你的女朋友,也許她只是打錯電話而已,而且,那個女生要是長得很醜可怎麼辦阿。
洛以安從書包里拿出畫,指着畫里的女生說,“我敢肯定那女生一定是我的仰慕者,你看阿,以她的聲音來判斷,她一定長得還不錯。”我看着畫中的女孩,有一種想要揍他的衝動,那個不是韓國女星鄭麗援嗎,他未免也太看得起他自己了吧。
木棉花的喜歡應該是安靜的/木棉花的喜歡是一種等候/等待那不會來的人/我想像那木棉花一樣/安靜的守護着你/在你最近的距離/洛以安,你聽明白那首歌了嗎?我想守護你,在你最近的距離,即使我在你的心中我什麼都不是。我多麼想輕輕哼着這首歌給你聽,可是我不能,我應該為你而安靜,安靜的守候我心中小小的秘密。
我曾經以為,感情和時間會成為對比,我只要一直呆在他的身邊,他總有一天會發現在他身旁小小的我,那時候的我們會背靠着背坐在木棉樹下一起等候木棉花開。每次洛以安有新的女朋友,我便會靠在木棉樹下聽歌,每次他一經過我便衝著他笑,然後我就看到他眼裡的憂傷一大片一大片的瀰漫開來。我知道這這是他無聲的等候,這也是我無聲的等候,那個叫亞亦的女生,大概已經忘了她曾經幫她撿木棉花的男生了。洛以安,我一直忘了告訴你,已經有別的男生為亞亦撿木棉花了。
小城的春天只是很短暫的時光,甚至讓人察覺不到它的到來,夏天來的時候,洛以安會變得格外的安靜,他會站在木棉樹下很久很久,而我會帶着相機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靜靜坐下,他溫柔的側臉,微勾起的嘴角,孤寂的背影,都會被定格下來,他的喜怒哀樂都有了永恆的實質。路過鞋店的時候我停了下來,我很喜歡的那雙鞋,已經不能再穿了,可是我卻捨不得丟,我一直在尋找那雙一模一樣的鞋,卻再也找不到。我記得有人告訴過我,好的鞋不止是一雙,找不到可以再找,總會找到比那雙更好的。洛以安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留戀,他走近店裡,挑了一雙鞋,很簡單的白色,他拿着鞋在我面前晃了晃,“希望這雙鞋能帶你去更好的地方,找到更美好的人。”
我點了點頭,捂着嘴不讓眼淚流出來,他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只是他永遠都不知道,那個人我已經遇到了,並且我想永遠守護着他,在他最近的距離。
洛以安生日那天,我第一次喝了酒,像發了瘋,一個人蹲在角落裡哭泣,我已經記不得我從什麼時候開始沒那麼難過了,只是當我看到洛以安亞亦的那一幕,腦神經便開始罷工,眼淚並不是因為難過,只是我自己也想不出到底是什麼理由。
洛以安那天也喝了很多酒,因為亞亦的那一巴掌,還有那個擁抱着她的男孩。他在我身邊坐了下來,不一會兒就沉睡了過去,很多人陸陸續續的從包廂離開,我抱着洛以安,開始胡亂的說話,那句我喜歡你,我幾乎是吼出來的,多麼的好,終於不用再強忍着聲音,可以好好看看你,我摸出相機,輕輕的吻着他的側臉,然後按下快門。洛以安發起了酒瘋,抱着我一直喊着亞亦的名字,我拉着他的手,唱起了那首自己寫的那首歌。木棉花的喜歡應該是安靜的/木棉花的喜歡是一種等候/等待那不會來的人/我想像木棉花那樣/安靜的守護着你/在你最近的距離/
洛以安說他搞定自己的時候,我正歪着頭在解一道數學題,我點頭的附合著他,用手比着,你搞定了什麼。
洛以安咧嘴一笑,聲音恢復了往日的輕佻,“我搞定自己不再喜歡那個女生。”
我轉過頭去看他,隔了好久我才才會過神來,我用手語回答他說,那好啊。
“我想找到那個為我唱歌的女孩,”洛以安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有了幸福的影子,我微笑的低下頭,何須尋找,她一直在你最近的距離。
我原本以為,這樣的對話會是一個好的開始,不管他是不是喜歡亞亦,只是後來我發現,在這個夏天剛開始的時候,洛以安又牽着女孩的手,那個女孩很像亞亦,不是相貌,而是氣質以及感覺。
躺在柔軟的沙發上,以最慵懶的姿勢聽着歌,點開郵箱,開始閱讀別人寫的信,都是一些去了遠方的朋友寫的,他們已經離開小城三年了,有時候會偶爾回來一次,感情疏淡得只有三言兩語便可以完畢,無非也只是一兩句問好和炫耀他們離開小城以後的美好生活。
過得還好嗎?三年到了,我等你的答案。
咬着手指想了很久,終於有一個人影突兀的出現在腦影像里,記憶中那個單眼皮的白皙男孩,靦腆而小心翼翼問我喜歡你可以嗎?沒想到當初的一句玩笑話,他竟然真的等了三年,那樣的男孩總是讓人喜歡的,記得自己也曾經心動過吧。只是現在已經不是三年前,一切都是會變的。
2008年5月8號,我在日記本里記下這個日期,並不是因為它有多特別,而是它距離高考已經很近很近了,在這僅剩不多的日子裡,我該做的只是該怎麽樣習慣離別,然後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看待這一切。
洛以安伸過頭來看我寫的日記,我抬頭瞪了他一眼,他聳了聳肩,“有什麼大不了的嗎?
我撅着嘴,猶豫了半天才用手比着:“洛以安,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會不習慣嗎?”
洛以安像個惡作劇的小孩一樣,嘴角揚起壞壞的笑,“當然不會啊,小若,你是個容易被人遺忘的存在。”
“那樣便好,”我比着手語,心臟的位置很突兀的疼痛着,那些小小的,美好的一切轟然倒塌,你嘴角的弧度,曾經是我全部的世界。
看到頭頂巨大的陽光,低微頭唱起了歌,那樣熟悉的聲音,連自己都已經許久不曾聽過,曾經小心翼翼所隱藏的秘密,從你眼中逐漸明亮起來。
木棉花的喜歡應該是安靜的/木棉花的喜歡是一種等候/等待那不會來的人/我想像那木棉花一樣安靜的守護着你/在你最近的距離……木棉花告訴了我/不是每一次守候都會有意義/如果有人替我守護了你/那麼我應該離開/
洛以安,我經常會想,如果那年我沒有離開,現在又會是怎樣的一番景象,那些木棉花,那些照片,我都保存得很好,包括我們那些容易被遺忘的過去,那首歌,是我最後一唱給你聽,那個結尾卻是唱給我最後的結局。在木棉花開的時候,你會不會依舊在樹下撿起木棉花,然後裝入好看的袋子里,你會不會偶爾想起那個陪你撿木棉花的我。
我現在還穿着你送的那雙鞋,它以經很破舊了,但我仍相信他會帶我去找到更美好的人,那個相機卻已經壞了,修不好了,只是我現在還不明白,最近的距離到底是住在你的心上,還是站在你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