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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儀牛蘭香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小景

  秋波淡盪,蘆葦輕搖,殘留的幾枝紅荷依然散發著清香。葦塘里傳出陣陣清悅柔美的歌聲,越來越近,荷葉叢中搖出一條載滿蓮蓬的小船,岸邊一群洗衣的姑娘媳婦向船上喊着:“蘭香,蘭香。”

  蘭香姑娘嫣然一笑,忽閃着蘊含秋水的雙眼說:“今天請你們吃蓮蓬。”說著撿起船上新鮮的蓮蓬拋向大夥。

  “啪”地一聲,一枝蓮蓬落在了地上,大家回頭一看,都笑了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一位公子,站在岸上發獃,痴痴地望着水中的蘭香,他從來沒有聽過這麼好聽的歌,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的人。直到被蓮蓬打中,大夥都看着他笑,這才回過神來,弄得滿臉通紅。蘭香也是一愣,剛才這位公子站在眾姐妹身後,穿着華麗鮮艷,皮膚白皙,她以為是個姑娘,沒想到是這麼個玉樹臨風的大男人。蘭香歉意地向他笑了笑,眾姐妹幫着停好小船,抬上蓮蓬,有說有笑地往回走。轉眼到了家門口,蘭香一回頭,見公子手拿蓮蓬痴痴迷迷地跟在後面,不禁悄然一笑,轉身進了家門。

  蘭香的爹爹應老漢是西湖邊上的打魚人,父女倆相依為命。從那天湖邊見面以後,公子王子迢就經常借口買魚、買蓮蓬來接近蘭香,兩人眉目傳情,彼此都有好感。應老漢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很快給蘭香定了親,要把她嫁給鄰居的兒子張二小。應老漢對蘭香說:“你也十八歲了,女大當婚。二小勤快老實,人模樣也不錯,家住得又近,你還能隨時回來看看。下個月就給你們成親。”

  “不嫁,不嫁,我一輩子不嫁人。”蘭香賭氣地哭起來。

  “這事已經定了,聘禮也下過了,不能由着你。”

  誰知道應老漢的這個決定,不但沒起到好作用,反而逼走了女兒,蘭香和王子迢私奔了。

  兩人來到了十里長街,繁華富饒的揚州。他們找了一家客棧,以夫妻的名義住下來。兩人除了在屋裡卿卿我我,就是到處遊山玩水。轉眼幾個月過去,帶的錢花完了,王公子心裡開始發愁。他在當地也混熟了幾個人,其中有位叫馬仁的,是個每天在酒店、妓院、賭場混吃混喝的地痞,見王子迢為錢發愁,就開始支招了:“你老兄身邊的美人,就是個大活寶,守着她你還愁什麼,賣給妓院,還不弄它萬八千的花花?”

  王子迢被他說動了心,尋思着:這麼下去終究不是辦法,家裡不可能要一個貧苦出身的女孩做兒媳婦,老爹知道了這次私奔的事,還不得打斷我的腿?雖然這麼做狠了點,可我也是沒有辦法呀!

  兩人安排好圈套,騙蘭香去瘦西湖遊玩。他們登上湖邊一座富麗的水榭觀賞風景,許多裝扮妖艷的女人圍攏來看蘭香,都誇她長得跟天仙差不多少。蘭香讓人看得不好意思,轉身找王子迢要回家,卻怎麼也找不見他的人影。老鴇貢媽走過來,照實告訴她,王子迢已經把她賣了,得了一萬貫錢跑了。蘭香悲憤交加,立刻要投水自殺,大家趕忙拉住。貢媽把蘭香帶到一間她從來沒有見過的豪華住所,入情入理地勸道:“你輕信了公子哥的甜言蜜語,現在破了女兒身,有家也沒臉回去。就算跟着這個無情無義的主兒,將來也是受罪。不如安心跟着我,這套房子就歸你用,這裡來的都是富豪公子,溫柔體貼,出手大方,以你的容貌,錦衣玉食享受不盡,你可不要看不透啊。”

  蘭香咬牙切齒地說:“除非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沾上我的人,都叫他們不得好死!”

  貢媽想了想說:“你倒是個厲害角色,說起來這也不是什麼難事。男人縱慾過度,肯定要短命。不過我還有更厲害的獨門功夫,你是塊難得的材料,就傳給你,以後也好幫我支撐門戶。你的這個小模樣,男人就是死在你手裡,也是心甘情願的。”說著放蕩地笑起來。

  從此蘭香拜貢媽為師,學會了一套“色授魂迷功”,專門用男人的精血滋養容顏,凡和她上床的男人,都感覺無限受用,不覺疲憊,一覺醒來容光煥發。不過三年以後,不是兩腿癱瘓,就是雙目失明。眾人只管眼前的快活,哪管今後的死活。就是三年後病發了,也懷疑不到這上面。

  蘭香改名叫來香做起了妓女。很快,她的名氣傳遍揚州,見她一面預付四千貫,還得排隊,預付八千貫,等的日子才短些。說也奇怪,但凡見過她一次的男人,再吝嗇的守財奴,也會心甘情願地大把大把往外掏錢。凡是和她上過床的男人,無不神魂顛倒,為她死的心都有。一傳十,十傳百,來香幾乎成了傳說中的神女。外地的有錢人也滿載財寶,慕名而來。貢媽妓院的生意,正應了那句:買賣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

  王子迢帶着蘭香的賣身錢,不敢回杭州,一想他爹在京城做官,就假借探親的名義,投奔老爹去了。見面以後,才知道爹爹王 現在官居翰林待招,平時陪伴太子讀書下棋,是大唐太子李誦面前的紅人。當今聖上病體沉重,眼看太子就快登基做天子了,王 整天尋思着,怎麼能把未來的皇帝控制在自己手裡。

  這天,王 去參加一個宴會,酒過三巡,大家開始講黃段子,有人說起了揚州城走紅妓女來香,傳說來香有十種別人比不上的美貌,身上有十種形容不出的香味,和她上床的人有十種銷魂的感覺,那人說得眉飛色舞,大家聽得神魂飄蕩,雖然面對滿桌子的美味佳肴,還是一個個直咽口水。只有王 不動聲色地沉思着,他從這個沒見過面的美人身上,預見到了自己輝煌的前程。

  第二天,他就把身邊最得力的幕僚找來,當面交代清楚計策和步驟,讓他火速去揚州辦理。

  揚州城依舊繁華熱鬧,妓院中依然鶯歌燕舞,嫖客們正在花天酒地,盡情玩樂的時候,一隊衙門裡的捕快突然闖進門來,說這裡窩藏盜匪,聚眾鬧事。趕走了嫖客,抓捕了老鴇貢媽和所有妓女,財物全部作為贓物充公,妓院貼上封條查封。審訊的時候,貢媽不承認私通盜匪的罪行,立刻遭到嚴刑拷打,當時就被打死了。其他人嚇得渾身亂抖,胡亂認了罪,被判發配邊遠地區充當軍官家奴。

  到邊關去的路途遙遠艱辛,來香和其他囚犯穿着單薄的衣裳,頂風冒雪走在路上,飢餓和寒冷勞累,把她們折磨得簡直不成人樣了,望着暗淡的天空,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走到目的地。突然有兩批快馬迎面趕來,向押送官傳達上級的命令,提犯人來香到京城受審。就這樣,幾個星期以後,來香被送進了王 的府第。在王府調養了一些日子,很快恢復了體質,居然比以前更美了。來香對王 的救命之恩感激不盡。

  這天晚飯後沒事,她獨自來到花園賞月,沒想到遇到了王子迢。兩人見面都愣住了,來香顫抖着聲音問:“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王子迢躲躲閃閃地說:“我爹和王翰林是世交,我借住在這裡。”

  來香暗暗冷笑了一聲,不再多問,微笑着上前挽着子迢的手,訴說離別後的思念。兩個人重歸舊好,再續前緣,又去體會那床上的溫存。現在的蘭香已經不是過去的蘭香了,她使出“色授迷魂功”的全套絕技,不到半個月王子迢就看不清楚東西了。王 對這件事情一點沒有察覺,還以為兒子得了病,請了很多大夫,越看越糟,最後還是瞎了。

  唐德宗駕崩,太子李誦繼位,歷史上稱為順宗。在新皇繼位的大喜日子裡,王 適時地獻上自己的外甥女牛蘭香,其實就是揚州名妓來香。順宗喜出望外,一夜過後,立刻封為昭儀,從此受到天子無限恩寵,隨時陪伴左右。

  王 被提升為翰林學士,天子對他的話言聽計從,他說讓誰當官,誰就能升,他說不喜歡誰,誰就得降。王府每天來拉關係走後門的人,踏破了門檻。王 愛財如命,對這些官員送來的錢財照單全收。他讓人做了一個大大的柜子,把所有金銀財寶全都放進去,晚上和老婆就在這隻大柜子上睡覺。

  在王 的授意下,牛昭儀把皇帝迷得神魂顛倒,很快,順宗的眼睛就不聽使喚了,看東西都不清楚,更不用說批閱奏章了。所有的事情都是王 稟奏,由太監傳達給牛昭儀,再由昭儀轉達聖上,沒有一件不批准的。王 想不到自己這麼快就爬到了權力的頂點,如今的他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這天,牛昭儀去大佛寺上香,拜完了佛在偏殿休息。主持方丈親自帶着徒弟來獻茶,蘭香端起傳上來的茶碗,忽然發現茶碗下面的托盤裡,有一枚綠瑩瑩的寶石戒指。她拿起戒指仔細一看,頓時驚訝地張大了嘴,忙問方丈是怎麼回事,方丈說這是有人敬獻給昭儀娘娘的禮物。蘭香馬上傳送禮的人進見,一看來人是個頭髮花白,家人打扮的老頭兒,蘭香讓其他人全部退下,只留下貼身的兩名侍從,然後問老頭兒:“老人家,你怎麼會有我師父生前戴的戒指?”

  這位老人是揚州司戶鄭儀的家人。鄭儀和王 是老鄉,上次查抄妓院,就是王 委託鄭儀辦的。事情辦完以後,鄭儀一直留心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當他發現了真相,就寫信給王 要求陞官。誰承想官沒有要到,反而給王 提了個醒,留着鄭儀遲早是個禍害。王 找個借口,把鄭儀抓進了監牢。鄭儀知道王 想殺人滅口,連忙讓自己的老家人帶着從貢媽手上脫下來的戒指,進京找牛昭儀揭發王 ,就算救不活自己,也足夠讓他身敗名裂。

  蘭香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氣得渾身發麻,半天說不出話來。回宮以後,她派人細細查訪王 的底細和惡行,發現原來王子迢就是王 的兒子,恨得她差點把牙咬碎:“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一定要收拾了這兩個奸賊!可是如今聖上不能料理國事,滿朝都是王 的同黨,該依靠誰呢?”

  她終於想出了門路,於是秘密召見太子李純,兩人的意見一拍即合,太子早就看王 不順眼,正在為國家的前途擔憂。經過幾次商量和周密的準備,國家又要另立新君了。

  先是蘭香勸說順宗,與其這麼拖着,不如讓太子代理朝政,退下去專心養病。順宗覺得昭儀的話很有道理。接着就有幾位老臣上表,提出聖上龍體欠安,應該讓太子監國。各地節度使跟着紛紛上表,要求太子監國。順宗這時候也只能就坡下驢讓出皇權,養病去了。

  新繼位的憲宗還沒等王 反應過來,快刀斬亂麻一股腦剷除了他的黨羽,王 本人被貶為開州司馬,很快他就因為極度鬱悶死去了,留下瞎兒子王子迢沒人照看,他只能在街上討飯,在一個寒冷的大雪夜,凍死在街頭。

  順宗的病治不好,不久也駕崩了。牛昭儀因為是冊立新君的功臣,始終享受着後宮里的最高待遇,應老漢過上了皇親國戚的富貴生活,他還是喜歡到湖邊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