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我靦腆不愛說話,但總愛往大人堆里湊,聽老人們講故事、拉家常。一吃完早飯就和太爺爺提着小板凳到我們村廟院牆下曬暖暖,由於我家離廟院住得近,總是第一個到達廟院的牆根底下。由於冬季沒有地里的活計,飯後的人們三三兩兩的都積聚在這裡,說說國家的新政策,聊聊誰家的豬丟了,侃侃誰家的雞被吃了,兜兜來年美好願望,撇撇現眼下的天氣,喜笑顏開,真是熱鬧極了。
我惜在太爺爺身邊,仔細的端詳着眼前的每一個人,有的臉被凍的紫紅雙手插進袖筒靠牆而立索索發抖,有的穿着羊皮襖話到精彩處嘴角老是泛着白沫,有的戴着翻皮帽翹着帽檐不時的搓着冰冷的雙手,有的穿着破棉襖聽到興頭不時的連連點頭,姿態各異,形態萬千。我的正前方坐着一位老人,他身穿褪色的軍棉襖,袖口和衣擺由於年久棉絮都翻了出來,由於老不清洗,棉絮黑灰相間,瘦長的身材,披着一頭花白的頭髮,兩眼炯炯有神,一看就是部隊退下來的老革命;在我的右邊曲膝蹲着一位老人,鞋子破舊不堪,褲腿用麻繩緊緊的紮起來,頭扎白毛巾,灰蹡蹡的臉上有些疲憊,額頭被歲月烙上深深的印痕,嘴上叼着一個大煙袋,青煙繚繞,不時的連聲咳嗽,眼被煙嗆得淌着淚滴,眉宇間隱着一種病態;在我的左邊這位老人總是受人調侃的對象,他濃濃的眉毛下有一雙逗人發笑的小眼睛,端正的鼻子下面有一張愛嘮叨的嘴,胸中卻有一顆暖人的心,總有講不完的故事,敘不完的往事,唱不完的順口溜;緊靠着太爺爺旁邊站着一位老人,她雖年老但風韻依在,碧綠的翠煙衫,櫻桃小嘴不點而赤,雖步履蹣跚一雙大腳走起路來神態中總有一種氣質,腮邊兩屢青絲隨風佛面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可想當年是多麼嬌媚入艷三分,村裡迎送嫁娶,家長里短,都離不開她,誰家的豬丟了,誰家的雞被吃了,誰家來親戚了,村裡人都吃啥了,她都知道。
人們在瑟瑟的寒風中,訴說著,調侃着,暖人的陽光照亮了他們的心房,淋漓的寒風扑打着他們的面容,有種無形的幸福洋溢在他們的臉上。感謝十一屆三中全會,讓農民不再吃大鍋飯,生產承包到戶,有了屬於自己的土地;感謝黨的新政策,讓農民可以自由的發表言論,人和人都隨和了,沒有了階級的劃分,以往像我太爺爺這樣的富農,哪敢坐在人群中,都是被審查批鬥的對象。
在喜悅中人們哼着小曲、唱着大鼓,村頭的大喇叭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郭蘭英《我的祖國》。在廟院下扎堆的人們曬着太陽在聽着老軍人抗美援朝的光輝篇章;在聽着老奶奶那離奇的傳說和懷舊的故事;在聽着調侃老大爺編的讓人回味的順口溜,久久不肯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