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婆的歸鄉夢

　　四婆的歸鄉夢

　　四婆是我外婆的四妹，也是她們姐妹中唯一尚在人世的一個。四年前由在縣裡教書的表舅接到城裡生活。

　　表舅家住在城西，離車站極近，四婆每天最喜歡做的事便是拖一把搖椅坐在門前，獃獃注視着川流不息的車流，看有沒有熟悉的故鄉人打車上下來。若遇到熟識的，她總要拉着人家問長問短，打探故鄉的變化，有親戚來了她更是難依難捨，說到傷心處還老淚縱橫。

　　我家住新城，離表舅家大約三公里，為不使四婆苦悶，每隔一二個周，我娘就把四婆接到家裡，編一些山歌小曲兒的逗她樂。有時候，我爹還會喚上幾個老夥計，圈兒一圍，三弦一彈就跳起故鄉傳統舞—三跺腳，這時，四婆甚至會哼哼唧唧含糊不清地唱上幾句山歌。四婆記憶特好，雖已快近八十歲，她卻依然記得許許多多的古經（故事），每次回城，我都要叫四婆講幾個古經，與她老人家一起體味過去人生的離合悲歡。也只有這時，四婆那緊皺的眉頭才有稍許的舒展。

　　日子一年年過去了，四婆的身子骨也日漸虛弱，回故鄉便成了她死不瞑目的心愿。

　　幾月前，四婆突然病倒了，她不願住院，堅持用民間草醫的葯，但病日漸重了，本就瘦小的身體僅剩下皮包骨頭，她開始拒絕吃藥，回故鄉的念頭卻更熾熱，常昏昏糊糊地念叨着故鄉的名字。為不傷老人的心，表舅表姨們經過商量終於決定送她回故鄉，圓她想圓的回鄉夢。

　　四婆是被抬着上車的，當時她已神志不清。因是夏天，到家鄉的路潮濕低洼且坑多，車一路顛簸，一般人都難以忍受，可四婆居然沿路沒有哼一聲。

　　從鄉里到四婆生長的村莊還要走許多的山道，被雨水衝過的山道處處淤泥，坡陡路滑，四婆不宜行走，只好用竹桿紮成轎子端着上山。那天的雨一直下個不停，似要衝洗去四婆一生的辛酸，親戚們個個悲戚，想着四婆定會經不住折騰在路途中死去。誰想，到村口時，四婆竟奇迹般的蘇醒過來，一行渾濁的淚，從她滿是皺紋的眼角緩緩流下。村口，已站滿了迎接她的村人，淚水與雨水瞬間便交融出一個凄戚且感人的場面。

　　回鄉后，四婆的病好了許多，人也精神了不少。有時候還能走出戶外看看故鄉的晚霞。

　　我雖未能親自去看她老人家，但我仍深深地為她祈禱。願遙在故鄉的四婆長命百歲，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