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在奶奶家的赤石山邊度過,赤色如血的石頭在千年的風雪中侵蝕成沙,有風吹過,便飛起陣陣紅沙雨,灑落在頭頂,滑過指尖。如夢似幻,輕輕揚揚。
常常在傍晚時分,迎着夕陽一個人進山,隨手採摘路邊的野花,編成花環,戴至頭頂或者頸間,小心地提起裙角,在風中旋轉,清香四溢。一個女孩兒的快樂,在記憶中築成永恆。
奶奶的小樓,黛瓦黃牆,大的窗,陽光透過綠葉,灑下斑斕的光點,在各個房間暈散。爺爺的老藤椅,舊報紙,老花鏡安靜地躺在陽台上,每天傍晚,沏一壺好茶,在香氣繚繞中安靜地讀完當天的晚報,清閩茶香,閉眼小憩,人世安美。
小樓的前面是個五十米大院,左側種滿了各種花草,紅的月季,白的梔子,黃的菊,紫的牽牛,種種,四季,爭相綻放。右側是用籬笆圍起來的雞舍,羊舍,二十隻母雞每天會乖乖地躺在那裡下蛋,然後奶奶提着籃子,笑眯眯地一一撿起。傍晚,爺爺便趕着羊群到山上或者湖裡放羊,帶着長笛,吹吹一支小曲,婉轉動聽,飄揚四野。羊舍前面便是小菜園,各種新鮮的綠色蔬菜,榨油下鍋,盛出來,清香可口,唇齒留香。小院的正前方,便是奶奶的果園,桃樹、葡萄藤、櫻桃樹、黃瓜秧子、李子樹……
蔬菜、瓜果,自給自足,新鮮,可口。逢年過節,殺幾隻雞,燉一鍋香氣撲鼻,營養豐富的老雞湯;宰一頭羊,全家人圍在一起烤全羊。你一言我一語聊着家常趣事,工作煩憂,溫馨,快樂。
每年春節是老家最熱鬧的時刻,爺爺的六個兒女從各個城市趕回家,帶來各色美味零食分給孩子們,一人抓一把果脯、瓜子,圍在桌子的四角,下圍棋、打牌。 嬉笑不斷,歡快無比。長輩們忙着燒菜,弟弟愛吃的紅燒肉,妹妹愛吃的羊肉燉粉絲,爺爺愛吃的小蔥拌豆腐,奶奶愛吃的小甜點……
每一次過完春節,小肚子都吃的鼓鼓的,回到自己的城市各自嚷着減肥,但是每一次想起家鄉美味,還是饞的流口水。
入學以來,離開小村,除了寒暑假很少有時間回老家,每次想起家中的一切,花園、小院、羊群、果林、奶奶的小樓、綠油油的蔬菜、香甜的水果,莫名的苦楚便會布滿心頭,鄉愁,相思。
畢業,步入職場,更是少有時間回老家,春節幾天冒着天寒地凍匆忙趕回去,可是鄉村小路一旦遇到雨雪,便泥濘難行,氣溫也是下降的嚇人。也只得將自己關在家裡吹暖氣,看電視,毫無樂趣。當年的弟妹,也早已成人,失去了童年的歡聲笑語。唯有的一個孩童,我的小小女兒,未滿兩歲,家人輪流着抱抱、親親。也是唯一的慰藉。
看着爺爺奶奶日益老去的容顏,漸漸破舊的小樓,心中無限蒼涼。只是在回城的時候,奶奶把家中的土雞蛋、土特產給兒孫們各自分一些,拿上車,依依不捨地揮手說再見,再見,明年早一些回家。
本可以跟著兒孫定居在城市安度晚年,可是一輩子適應了家鄉的新鮮空氣,及自由。便情願留在老家守着小樓,小院。只是盼望著兒女多回家看看,嘮嘮家常,吃頓父母親手包的餃子。哪怕只是坐着,看着,也是安慰。
有時候,夢中醒來,想起老家,便輾轉反側,夜不能眠。
那臨鄉間小路而築的黛瓦黃牆,從何時開始,成了我夢裡回不去的原鄉。曾經那樣倉促地背上行囊,想用年華,換取一段如水的過往。走過紅塵陌上,品過浮世清歡,才知道,人生不過戲夢一場。而回不去的美好,才是最真最美的天堂。就許可以,我將用剩餘的時光,重新和老家的一草一木、一瓦一檐,訴說衷腸。
故鄉,我深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