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沒有空調沒有電扇沒有冰箱沒有防晒霜。
那年夏天,熱,但沒有現在這樣怕熱。
那年夏天,絕對是個減肥的大好時機。
在那些年,夏天被拉得長長的,過一個夏季好象過了大半年。
那年的夏季,再熱也要起早貪黑,勞作在田間。
那年夏天,有一種勞作 叫“雙搶”--收割和播種。
“雙搶”考驗了人的體力也考驗了人的毅力。
記得很多個清晨,天還沒有完全亮,就會被母親叫醒。
睜着惺忪的雙眼,扒幾口淡而無味的泡飯就去了田頭。
一路上偶爾能看到日月同輝的景象,偶爾能遇上被狗狗追,偶爾會遇到象狗一樣喜歡嚇唬小孩的人。
田裡的活,當然沒一樣說得上是喜歡的。光是被火辣辣的太陽烤着,估計就已經笑不出來了。早上、晚上沒有太陽,卻有太多的小蟲子,一群一群地在眼前晃。最可惡的當然是蚊子了,直接跟你肌膚相親了,而你一雙泥手又無法撓,只好忍着,那感覺還不如讓太陽曬着來得爽快。
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喜歡插秧。因為較有隨意性,我可以把它們的行距擴大,然後快速地到達終點,可以在等待家人到達前,坐在溝邊歇息,或喝幾大口水或看螞蟻搬家或者發一會兒呆,反正得第一的感覺總是有着別樣的滋味。可是半天下來,還是會累得直不起腰來,走路象個螃蟹一樣橫着走。當時還被戲稱:“孩子哪來的腰哦”,真是一臉的委曲。不過也敬佩他們的樂觀,如此勞累,還能輕鬆地開着玩笑。總能聽到他們和隔壁田裡鄰居的談笑聲。
那個撒豬灰的活兒,唉,也真是委曲了我這樣子的。我還特較勁,不喜歡用任何工具,直接用手。還記得豬灰那股特有的味道,手一抓那個熱哄哄,至於臭嘛,其實並沒有那麼臭啦。其實仔細一想,在當時這算是個輕閑活了。
割稻是我最比不過家人的,因為我沒有體力,沒有那股狠勁,當時還總是嫌刀不夠快。看父親 一刀下去一大片倒地的,真是那個羨慕啊。但到底我即使拿了父親用的那把鐮刀,還是體會不到它的鋒利。到後來,直接就或蹲或坐或躺在稻田裡了。父親看我這小身板,往往也會忽略我的偷懶的。
最沒臉見人的活是軋稻時在後面取谷了,整個農忙季節,只有這時候我是需要戴草帽的,因為實在太灰了。整個臉蒙上了灰,汗水一淋,估計跟個小花貓貓差不多。……事隔多年,我笑說,如若當時,誰來相親,肯定來幾個嚇跑幾個。
撥秧苗,一般都是在天沒亮做的事,彷彿那不是正事,就是干正事前的準備工作吧。螞蟥在那個時候是最有機可乘的,黑乎乎的也不會太注意。到天亮時,腿上一大攤的血,再要小心翼翼地把它弄下來,那個想哭啊。。。可是沒有人會哭,一個在農村的十五歲的孩子還會見螞蟥哭?不會的。哭也沒有人有空同情你、安慰你。當時聽說,有螞蟥鑽到人的肚子里去的,着實害怕了好一陣子。但想想那畢竟也只是少數,我這人總是比較會自我安慰。
最苦逼的就是白天好不容易熬過去了,吃晚飯時發現父母決定晚上要把場上的那一堆谷揚乾淨,或是要采一堆的桑葉。在昏暗的燈光下,把大大的一堆毛谷變成一小堆的光谷,光着腳,灰着臉,渾身拖着疲憊。。。現在想想不知當時已經人到中年的父母是如何挺住的……桑葉上都是毛毛蟲,一個夏天下來,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塊,很大一部分是毛毛蟲的功勞。因為姐姐對桑葉過敏,所以不用弄這個討厭的東西。當時,我也真希望對這個桑葉過敏呢,可就是沒有反應。後來想想幸虧沒有過敏呢,不然父母不是又多添一份辛苦?
“雙搶”最幸福的時候,應該是跑回家吃飯的時候,回到家有外公做好的熱熱的飯菜吃,偶爾有水蒸蛋,雖然最多只能吃兩大匙,但也是非常幸福的了。還能聽到劉蘭芳講的《楊家將》,那個夠味。
還有個幸福的時候估計是在田頭聽到啪啪的聲音--賣棒冰的。往往是一個大叔模樣的人背着個棒冰箱子,一路吆喝着。或許那是當時我們在田頭聽到的最動聽的聲音了。一般那時候父母口袋裡總會裝上幾張毛票,給我們買上一塊棒冰,而他們自己一般是不吃的。坐在田梗上吃棒冰是很愜意的事情,一是可以偷一會兒懶,二是那棒冰真是特美味,一口一口地咪着,然後用力吸着,把裡面的糖水都吸干,直到棒冰變成白白的,然後再一口一口把它吃掉。
那年夏天,會在傍晚,拎上兩個水桶去河裡提水,把水缸的水裝滿。在水泥場沒有堆谷的日子,拎一桶一桶的水,把場子洗乾淨,一是清潔,二是散熱。很多次晚飯會在水泥場上,在自然風中用完,當然一部分讓蚊子共享了。一般都是每人一把蒲扇,一邊扇着一邊吃着。
當時的扇子可是派大用處的,一般入睡也就靠它啦,扇着扇着,最後也不知道是先睡著了,還是扇子先掉了。
很多個夜晚,父親是睡在走廊上的,我也想。可是他們說女孩家家的不可以。有幾次,睡到半夜,我就假裝說熱到實在睡不着,逃了出來。爬上了走廊上的床,偶爾居然會被允許睡到天亮。年幼總會有種好奇心,覺得大人做的事總也想去嘗試。
那年夏天,就象在打一場毅力戰。
那年夏天,經常熱到整件衣衫沒有一塊乾的角落,但是對熱的記憶卻不是很強烈。只是一想起,就連呼吸都是累的,那個年代,女孩也是全勞力。
那年夏天,雖然熱,雖然累,卻有着幸福的味道。
因為那年夏天,有一大家子人,有老人的細緻、大人的照顧、姐妹的體諒、有我生命中最初的歷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