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來到這座水庫大壩已是十年後,一汪平靜的湖水還是當年那般的藍,幾隻野鴨鷺鶿在邊緣淺水灣處拍打着翅膀,湖面頓時漾起一圈圈漣漪,漣漪擴大再擴大,直到最後消失的無影蹤。水庫周邊,林木環繞,蒼鬱蔥蘢,松林由湖水邊緣一直延伸往大山深處。蘭香於五米多寬的壩基上駐足凝望,任五月山風將髮絲糾纏於臉,眼前的一景一物依然是當年的模樣,唯獨看風景的人滄桑了容顏,薄涼了心。一觀景緻,一抹心情,朱顏未改,只道回不去的曾經。
砰!砰!砰!這是哪個挨千刀的牛犢子在我書上亂寫亂畫?蘭香一邊手足無措的敲擊着英語書,一邊大失分寸的亂罵一通。向來文靜的蘭香發起潑來倒也不同凡響!同學們的注意力都被眼前這一幕所吸引,那些躲在課堂上看金庸瓊瑤的,此時也不再看了,有事沒事喜歡吹個牛斗個嘴的,也不再爭個你死我活了,目光都齊刷刷的看向蘭香。意識到自己的魯莽,蘭香立刻停下野蠻的動作,也不再罵罵咧咧,反倒是靜坐了下來,尷尬的翻騰着那本憋屈的英語課本。原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該幹嘛的繼續幹嘛去,誰料前排來了個多事的,以順雷不及掩耳之勢由蘭香手裡奪過課本,像日本鬼子進村似的對課本一通胡亂翻騰,隨即高舉課本大聲嚷嚷,“快來看哦!有人向咱蘭香香表白了!”
哈哈!這簡直是重口味爆料,隨着呼聲大伙兒通通圍了過來一探究竟,像傳遞火星物般輪流翻看。看!這一頁寫着,你若是一隻魚,我願為一池水,今生只為你守候,你若是一片雲,我願做一陣風,風隨雲卷此生與共。那一頁寫着,蘭!你是我今生唯一願守候的人,我的心永遠為你而停留!另一頁則寫着,遠遠的愛你,我無怨無悔!咦!奇怪了,這誰呢?居然把情書匿名寫在課本上,藍盈盈的墨跡擦不掉又撕不得,虧得想的出來,大伙兒一邊談笑風趣着,一邊大肆議論猜想着。直到老師走進教室,才紛紛假裝若無其事回到自己座位上。同學們心知肚明,學校是禁止早戀的,有些事情內部消化就好,如若被老師發現,學校發現,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嚴重的極有可能被開除學籍,一輩子也就算定局了。好在,情書一事暫被上課鈴聲所擱淺,在朗朗書聲中漸漸被遺忘。
時間如流水般緩緩流淌,不知不覺間三年同窗已接近尾聲,同學們為決定人生方向的高考摩拳擦掌,這廂忙碌着緊張的複習備戰,那廂,又傷感於即將各奔東西別離。緊張,焦慮,感傷,惆悵瀰漫於每一個人心田。有人提議,為了緩解緊張情緒,又能凝聚同學情誼,每個周末,將增添一項同窗聯誼活動,活動採取自願,平時關係好的同學可以相互請客拍照留念。這下可忙壞了平日里人緣好的同學,今兒王某某同學請客,明兒又是張某某同學擺宴,輾轉於杯觥交錯間不亦樂乎。終於迎來那緊張的最後衝刺,高考結束,同學們走出考場,像逃避瘟神一樣,迫不及待高甩出手中的課本,以發泄數月的禁錮。
校園裡,一派緊張后的鬆懈,陽光也頓覺溫暖了許多。強子提議,乘着和煦的陽光出去走走,一行愣頭青說說笑笑沿郊區方向走去,蘭香與強子同班,自在行列中。強子是班上出了名的油嘴滑舌,玩世不恭之徒, 蘭香則人如其名,透着濃濃的文藝范兒。一行數人沿着經久未修補的泥濘路面一路溜達一路攀談,大多聊着各自將來的打算,是進一步學習深造,還是及早融入社會為家庭分擔解難,嘰嘰喳喳猶如滿天麻雀。唯獨蘭香始終緘口不言,一路踢着石子,靜觀藍天,細數流雲。
蘭,你畢業後有什麼打算?強子問,
蘭香:恩,我想繼續深造,你呢?
強子:我也想繼續深造,只是我那成績實在是不敢恭維,估計與深造是無緣了。
蘭香:怎麼會?只要心裡想學,辦法總是有的,實在不行還可以重新復讀。蘭安慰着強子,同時也為自己的成績捏一把汗,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趕上這節骨眼出狀況,走進考場頭便暈的厲害,真不知道成績會咋樣?唉!這次如若沒考好,家裡是不會贊成復讀的,一家人僅靠那一畝三分田,吃飯都成問題,更何況再供一個落敗的學生復讀呢!
不知不覺間,大家已步行至距離縣城十里開外的小水庫邊,三面群山環抱,一汪湖水如一面多邊形的鏡面鑲嵌於連綿不斷的群山間,波光粼粼,微風拂過,湖面盪起微微漣漪,將山巒氳暈的柔美飄逸。同學們站在水庫壩基上,陶醉於翠山碧水間,心隨山風悠悠蹁躚。同學們或蹲下身子摘朵野花插於發端,或撿起石子向湖心投幾個圓氳,或三三兩兩坐於草地嚶嚶耳語。蘭!有件事情想讓你知道,強子欲言又止,聽得蘭香仗二和尚摸不着頭緒,一陣沉默,強子再次鼓足勇氣說完那句話,英語書上的字是我寫的,我是真心的,你不要急於拒絕,說完未等蘭香回復便紅着臉轉身融入同學中。這是蘭香第一次收到男生面對面的表白,心如小鹿狂跳不已,一邊尋思着強子的話語,一邊拚命搜尋着平日里的點滴,強子雖然喜歡捉弄女生一貫弔兒郎當之態,但卻從未欺負過蘭香,相反還曾多次以順道為由幫蘭香買早餐,做值日等等,想着想着,心頭不免熱乎乎。
數月後,高考成績出爐,蘭香果然因發揮失常而名列孫山,家人也因經濟問題不支持復讀,蘭香一氣之下背起行囊踏入南下的征途。強子則被父母花錢托關係安排進一家山區農機站,也算是謀得了一份飯碗,過起單位生活。兩年裡,鴻信往來於西北山區與南方沿海城市之上空,每一封信,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無不流露着念念情深。乏味的打工生涯,強子的每一聲問候,每一句關心無不都是蘭香強有力的強心劑,蘭香在字裡行間感受脈脈真情,對明天充滿希望。
直到有一天,門房傳達室遞來一封特別的信,信封未署名,也沒寫出處,只歪歪扭扭的寫着蘭香收,一看就知道不是強子的來信。好奇的拆開信紙,信簡短而精鍊卻透着一絲沉重的氣息。“孩子,我們知道你善良人很好,我家強子也很愛你,可是感情不能當飯吃。俗話說貧賤夫妻百事衰,我們供養強子不容易,只盼他能出息光耀門楣。上禮拜,鎮長看上了我家強子,有意將女兒許配給他,鎮長閨女也滿懷欣喜,我和你嬸子也商量着同意這門親事,只是強子一頭驢犟到底。閨女!你看能否勸勸?”看完信,蘭香已大致明了,老人並非真想讓自個去勸慰強子,而是用一顆愛子心切的苦心逼迫自己離開強子。愛他就該給他幸福,次日,蘭香義不容辭遞了辭呈換了公司地址,從此,相望於江湖!
風輕輕的吹,撩撥起絲絲屢屢,重拾記憶,風中的你,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