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小鎮,邂逅在我的童年時光里。據縣史記載,這座小鎮早在三國時就已經存在了,那些破舊的青磚綠瓦都翻新過好多次,最近的一次翻新也是在百多年以前了。
小鎮四周都是山,遠看是青色,近看卻全是綠。小鎮遠處是山,更遠處還是山。山腳下環繞着幾道彎彎的小河,小河倒映着山裡的一切,像是一位情竇初開的少女在妝鏡面前細心的打扮。小鎮的人將小河流引進了人們居住的地方,自東流入,自西流出,每戶離流水最遠不過十幾米。一條靜靜的流水宛如一條輕柔的絲緞纏在少女的腰間,正在隨風飄動。當清晨的炊煙緩緩升起時,自山頂升的太陽照亮了鎮里的每個角落,那一條絲緞微微泛金光;傍晚,太陽依舊從山頂落去,還鎮里的人一個平靜的夜晚。
第一次走進小鎮,是一個雨後的早晨。小鎮里的巷道大都比較窄,最窄的地方僅兩三米寬。巷道的路面由石板鋪成,石板早已在人們的腳下磨出了千年的印跡,石板或高或低,人的腳步光顧得少的地方早被青苔淀上了厚厚的一層。被雨淋洗過後的石板乾淨沒有一點泥垢,走在上面,十分舒心。行道兩邊的木門相對而開。厚約5厘米的木門在歲月里傷痕纍纍,或被調皮的孩子劃出無數的線條,或被風雨水侵蝕而腐壞。門口坐在許多白髮蒼蒼的老者,他們會在木椅上,或雙目緊閉,或把視線隨巷道的行人一起移動,直到消失在巷道的盡道。老人們雖早已面容蒼老,可他們安靜祥和的神情卻給人一種還能活個幾十年的印象。也許,老人們習慣坐在門前,他們會認為山太高,路太遠,走出去也許就再也回不到這個地方來了。
河邊有一個算作渡口的地方,其實也就是幾塊大石板鋪出一塊平坦的地方,修一些階梯。早些年,這裡來往的船只有不少,這些船經常會擺到縣城或是更遠的地方去進購一些貨回到小鎮。鎮里最熱鬧的時候就是每逢2,5,8的趕集日。從縣裡運回來的貨物在會在這些日子裡拿出來賣給那些居住在山裡的人們,貨物就擺在門前,來來往往的還算多人們挑來挑去。有些山裡的人把自家種的菜或是煙葉用竹籃挑到小鎮上來賣,跟着大人們一起的小孩會向大人們撒嬌買一些他們沒見過的小玩意兒,最興奮的莫過於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在小攤上發現了美麗的發卡,她們會高興到不停的推着身邊的朋友說:“這個好好看,這個好好看!”嬌滴滴的聲音湮沒在喧嚷的群里。偶爾也會出現一隻驚慌失措的小狗在不停的尋找着自己的主人,嗅來嗅去,人太多,狗也會犯迷糊。多數人從遠山趕來,有的從更遠的山趕來,他們就會到那些小飯館里買些酒吃,大家吃着,和不同桌的人聊着鎮里的事,或是自己遇到的一特別的事,能聽到最多的莫過於遇到鬼啊,遇到蛇吞象之害的話題,等到吃飽喝足了大家才起身準備回家。黃昏時,石道上還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小鎮就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小鎮的東邊有座橋,橋頭有一塊石碑上刻着:攔龍橋。橋身很高,呈半月形,遠一點看去,配上水裡橋身的倒影,倒真像是人一輪清晰圓月。相傳,這一帶有許多龍在修鍊,每次它們修到差不多的時候他們就想要順河游向大海,觀世音菩薩擔心它們會為惡,於是手一揮,形成這座攔住龍的橋保護鎮里的人的安全。橋頭有一棵盤根錯節的垂柳,誰不知它出生在哪個年代,又會在哪個年代老去。每年春天油菜花的時候,小鎮周圍滿是綠、滿是黃,一陣風過,搖動着輕盈的節拍。每當這時就會有很多的行人在橋上駐足看黃花,一些偷偷談對象的人認為拉着另一半坐橋並沒有的柳樹下看風景是最開心的事情,他們不想別人知道就站在一起裝作不認識,但,他們還是會在看風景的同時偷偷的看心儀的人一眼。
後來,小鎮的年輕人都搬進了縣城,有的則搬到更遠的大城市。人走得多了,最後,小鎮開始冷清,留她獨自一人在流水邊哭訴,唯一能傾聽的也就只有那些面容比她還蒼老的老人們。我知道,總有一天,河邊的船會全部消失,那些石板路沒有人去踩,那座橋也不會有人駐足,而小鎮會陪那些老人們一同在河邊永遠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