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潮,在水天相接的地方重歸於平淡,原本的噴薄之勢或文靜之姿就此消散。此時的我路過被湛藍的海水上泛的沙——那詩意的斜陽渲染的金黃,獨立於據說是浩瀚的天空留下的水中模樣。信手拾起一枚貝殼細細端詳:淺淡的螺紋黑褐相間,毫不起眼。
小小的生命不知存在了多久,亦不知何時隱去;小小的硬殼守護着無人可解的堅韌與倔強;小小的存在埋在沙里也是無爭,泡在水裡也是無名。尚未附耳,我卻彷彿聽到了若隱若現的,又驚天動地的潮聲。
就這樣無意之間開啟了一道門,生命和生命,第一次用這種間隔的,卻又清晰的方式完成了獨有的交流和自然的共鳴。誰都不再仰慕曾經誰的偉大,也不再嘲笑曾經誰的低劣,有的只是對天地這場造化的無盡感嘆,和生命與生命之間的惺惺相惜!
存在本就是一場選擇,歷史的大潮鋪天蓋地,該走的該留的,熙熙攘攘,千百年都成或大或小的浪花。大到驚天動地,縱橫肆虐一方水土;小成可有可無,只活了一株將亡未亡的春草,讓它迎風抬頭,與蒼茫眾生一樣色澤。
而放棄的字眼,從來無存於生命的典籍。木葉之於驕陽,傷到乏潰,晒成蜷身,卻未曾見其根莖聽封認斬,紮下就是一世,要麼生,要麼死,然而活着,就朝向有水的地方伸展;幽蘭之於深谷,或芬芳一世不為所知,終日遙對星空月明,沉澱自己的獨特風姿,無人問津便自開自賞;或開落晝夜有緣人永識,只一剎那的風骨,卻能開出永恆的意味。絕壁寒潭,一線青天,亦不過一線生機,它們生的希望渺茫,但它們的存在卻不突兀,那麼多青山,那麼連綿,那麼多起伏,那麼曼妙。
我彷彿聽到了山澗石縫中生命的吶喊,一縷晨曦被分割萬千,半滴水露又當存活幾時?
海風傳來淡淡的哀鳴,似乎在宣揚它們才是我手中輕握之物的主人,但我沒想過據有,更沒想過歸還。千川匯流,萬壑為緣,只不過這裡的缺口大了點,姿態低了些,上善之水才匯往此處,然後它們包含進許多生命,久久的低態開始抬高,開始攀升,開始擴張,開始放肆,開始想要容納一切,一切本來不屬於,現在不屬於,將來更不屬於它的生命!我不打算附耳傾聽其他更猛烈,更震撼人心的潮聲了,那是它們生命的閱歷,我把它們放歸原處,水又覆了一層,痕迹消弭,我和它們一樣,迷失在剛剛還清晰的地方。
也罷,我還是把它放下,就在我站的地方,它屬於它自己,屬於任何它想去的地方,我也有我要去的地方,也會有我的閱歷。我們都是生命,我彷彿看到遙遠的海天一線上有位淳樸的老人在向我遙遙致意,入得此境便不覺那是海風幻化出的多姿水煙。
我像遇到多年前的故人,活在記憶里或未相識,亦微笑點頭,而後轉身離去,如那忽平忽急的浪潮,漸行漸遠……
生命的潮 標籤:傾聽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