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香
時而聽友人博弈文章:
善攻抒情類文章之人,文字功底甚是篤厚,駕馭能力頗深,天馬行空,露草仙花,在這些友人筆下躍然而起,屆時萬物生活了一番仙氣十足,這些友人無心涉獵議論類文章,更無意關乎生死,他們大抵看不慣愛寫愛恨嗔痴的議論人群,活得逍遙自在,那便無需理會生死,也算是修鍊起了一身超然脫俗的仙風道骨了;而另外一邊為生死契闊絞盡腦計的睿智議論人群,生來就是超度眾生,警世鳴人的,哪裡看得起悠哉悠哉明哲保身的好好先生啊!說得悅耳些抒情是洒脫超然,摘下虛偽的面具,也只是些堆弄文字的三教九流寫手,成不了氣候!
兩邊學說似乎都有大理,各其代表人物也皆泰山北斗之輩,說出那個更好,怕是難擇其中,可要是全然否定這兩派的觀點,倒是很容易的事兒。
竊以為,可以成文一體的文章全然不是好文章!這和可以全然成說的語言一樣,在文明程度上,文字和語言都給文明披上了光鮮的衣裳,原始社會赤身裸體的人類都會因為沒有遮羞布而開始學會害羞,後輩之人有機會穿上這身光鮮的衣裳,便絲毫不怕害臊地張牙舞爪,唾沫橫飛!記得泰戈爾這樣說過——杯中的水是亮閃閃的,海里的水是黑沉沉的。小道理可用文字說清楚,大道理卻只有偉大的沉默。而吾觀佛語,無不外乎這般尋常,那些受人點化悟道之人,多是偶感佛理,過後都是忘得一塌糊塗了,真正的佛者,皆以禪道修身,什麼是禪道?就是不說話,一言不發地靜思,茅塞頓開之時,如頓通任督二脈一樣大功告成,得悟成道。
由此觀之,怪不得人在沉默時都是最睿智的!思考的時候是容不得言語打斷的,而沉默,又是遠勝於多費口舌的!言語為有形,而沉默是無形的,沉默是無形的,而文章又是有形的,寫文章之人,一旦困於筆墨之間,靠着文字玩弄文學,才是最最下乘的功夫啊!真正文章寫得好的人,也是靜思得多的人,言語得少的人!你看那在浮躁之中寫下文章的人,也都寫成了一片叫人惱火的喧囂之色吧!
前幾日與友人觀花,便不由困於此理!我素來惜花如命,桂花、茉莉花、夜來香滿於嗅覺,曇花、菊花、馬蹄蓮美於視覺,花朵生來以香色居身,叫人怎不愛戀?
而話之香、色,皆屬有形,和人類的文字、言語無之大異,若非沒有香色,也就沒有多少人愛它們了吧?沒人愛就沒人愛咯!無形之態遠勝於有形,倘若花都是沒有香味顏色的,才是最理想、最近禪意的狀態吧?
而花該是有無形色呢?倘之真沒了形色,那可是我所愛惜若命的花兒啊!蒼白的皺菊、萎靡的馬蹄蓮、剝奪了嗅覺神經享欲的茉莉.......都是那些花嗎?我被最美的私心和最無私的禪道所羈絆,妄想脫身,卻被這兩股勢力相互拚命撕扯着,就快要被分屍的自己方才知道——人打從記事的那會兒,就是逐漸趨於不完整的,任由自己的記憶、良知由時間撕扯、吞噬掉,以後的自己,每刻都是不完整的,現在學着找回一些被撕扯下卻不來得及被吞噬掉的良知吧!姑且放下一己私心,“成全”個了無香色的花兒吧!
“那怎麼行?倘若花都沒有香味和顏色,除了形狀以外,還有什麼區別,那花還稱之為‘花’否?”我的一家之言,片刻就引來了友人的譏諷。
“那怎麼不行?至少還有分別啊!花還是花,曇花還是曇花,菊還是菊,夜來香也不會變成夜來臭吧?”真要用以言語同友人論道,一番覺悟——嗚呼嗚呼!這做一個對萬事不言語其他,有心事不提筆成文的境界,還真是仰之彌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