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一次“被留級”
(1955年夏,11歲)
1955年夏天,我已經讀六年級下期了。也許是因為年齡太小,我還沒有獨立的思考能力,只把讀書當作吃飯睡覺一樣平常,沒有目的,沒有追求。
不過我記得,去年四五月間,正在搞“糧食三定”(定下農戶的糧食產量、國家向農戶的購糧數量、評定農戶的缺糧數量)和“統購統銷”(國家對糧食的計劃收購與計劃供應),有些農戶因為生產落後,達不到糧食產量指標,因而生活受到影響。那時,我的好朋友陳宏超,因為家裡困難又染上瘧疾,不得不停止學習(那時不懂叫“休學”)。今年開春,他又回到學校讀五年級,不是跟我共班學習了。他的停學和落伍,大大的影響了我的學習情緒。
現在跟我同班的,大都比我年紀大,有的恐怕比我大四五歲。不過,我也沒有去跟他們比,只是你讀你的書,我讀我的書;考試也沒有怎麼重視,也很少去跟誰比。對待學習,我似乎缺乏一股什麼動力。學習成績的好壞,也似乎與我無關。同村的幾個夥伴,有的因為留級也還在讀五年級。我所關注的是,每天上學時大家是不是同時去,路上滾鐵環是不是順利。特別是今年春季開學以後不久,我因為有點毛病請假一天,隔天上學時,發現我的鐵環不見了,連殘渣碎片都沒有留下,大大的影響了我的情緒。後來,雖然在家裡我重新弄過一個環,但質量差得遠了,是用鐵線絞成的圈,太輕,阻力又大,尤其是不能發出“嘎嘎嘎”的響聲,滾起來一點也不帶勁。小夥伴們又死不承認,弄得我整天悶悶不樂。雖然最後有個人暗中告訴我,我又怕打不過那個人,不敢跟他翻臉。
這段時間裡,爸爸長時間帶着哥哥下鄉,也沒有更多地過問我的學習。媽媽整天都得為我和兩個弟弟的生活操心,特別是我每天的早飯和午飯,雖然伙食好壞她管不了那麼多,但是必須讓我能有飯吃,有菜配(那時午飯最常吃的菜就是“擦菜”——一種經過加工的芥菜)。在老百姓生活普遍比較困難的情況下,一日三餐還真令一些家長傷腦筋。還好,我們村的幾個小夥伴,每天都算能背上書包、飯包去上學。阿棠哥也因為校舍不夠,今年也被安排到峰市街上去租屋住了,我又是“寄午生”,除了他來上地理課,少有機會跟他見面。回想起來,那段時間,我真有點像在管理的真空中學習。
就這樣,我非常鬱悶地度過了將近一個學期,估計那個時候的學習成績也不會太好。至於能不能畢業或升學,我根本就沒有去想一想,根本就沒有把它當回事。
大概是到了初中招生考試報名的時候,身在本校教書又當我的班主任的阿棠哥,忽然發現我的情況不太妙,連忙寫了封信,把我的近況告訴我爸爸。爸爸知道后非常着急,他還考慮到我的年紀和個子都太小,擔心我即使考上中學,要到五十多里路以外的縣城去讀書,恐怕連自己的生活都無法自理。於是,爸爸回信給阿棠哥,問他能不能考慮把我留一次級,到明年才去報考永定一中。阿棠哥接信后,跟學校領導彙報了我的情況,轉述了我爸爸的請求,得到了學校的理解和支持,同意讓我留級。
一個星期六上午,阿棠哥上課完畢,把我一個人叫到辦公廳,告訴我下星期不要來上課了。我問他為什麼,他說:“你回去就知道了。”
回到家裡,爸爸也回來了。他也叫我下星期不要去讀書了,等下學期開學再去讀。我沒有再問為什麼,只是感到很吃驚:我讀得好好的,為什麼就要停下來呢?
所以,我沒有跟我的同班同學告別,後來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去永定讀書,只是在家裡老老實實地呆了一個暑假,直到下一學年開學。
至於我“被留級”的事情,那是在十幾年後才知道的。
201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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