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今夜您又很晚才回來,不知在哪兒又喝了那麼多,酒氣衝天,已人事不省。多虧了鄰居二叔送您,又喊來醫生給您輸了幾瓶液,您才脫了險,清醒過來……
爸,孩兒求求您:以後,您不喝那麼多的酒不成嗎?
爸,我知道您心裡的苦衷,您活得好苦好累!沒有媽媽的日子裡,您為了我們姊妹三個,既當爸,又當媽,里裡外外,全靠您一個人支撐着這個家,實在不易!可這一切,爸,您想過嗎?要不是重男輕女的思想,當初在您頭腦里作怪,我們家怎麼會出現今天的這般結局?我何嘗,不想擁有一個完整的家?擁有一個幸福的媽媽?
八年前,我剛滿七歲,那時家中還就只有我自己。那時的您,是多麼的快樂啊!整天里有說有笑。每天我放學歸來,您便抱着我,乖乖長乖乖短地親上我一陣,然後就教我識字,逗我學小狗叫。您和媽媽整天笑意寫在臉上,哼着歡快的曲子,家務兩人爭着做,和和睦睦,親親熱熱,其樂融融!
一年後,媽在醫院又生了個妹妹。小妹的到來,並沒有給您帶來歡樂,反倒使您一切都突然地變了。我們家也正是從此開始,蒙上了一層不愉快的陰影。原因很簡單,就因媽生的是個“妹妹”,而不是個“弟弟”。沒有弟弟,這就意味着,您這輩子將要“斷後”,我們周家這輩子就“後繼無人”了。我的爸啊!我萬萬沒料到,您重男輕女、男尊女卑的思想,竟然是這般的嚴重!況且,您還是個有文化的人哩!
您從此開始變了,變得不再開朗,不再言笑,不再用鬍子乖乖的扎我,不再和風細雨的同媽媽說話……
您開始喝酒,開始沉默,開始用一種冷漠的面孔審視着媽媽,審視着我,審視着妹妹——還有我們的這個家……
媽媽哭了——因為您的“變”,不只是一個晚上,哭得好痛心!好傷心!
此後的日子裡,您儼然判若兩人,在家裡冷若冰霜,常常動不動,就對着我們發脾氣、動肝火。全然不顧及媽媽的家務之繁重,操勞之辛苦!
終於有一天,媽媽忍無可忍,同您吵了起來。您咆哮如雷,順勢抄起把掃帚,雨點般的朝媽媽身上打去。惱得媽媽去了姥姥家,一連住了幾個月才回來。
媽回家后,您仍沒改。有一次,酒後瞪着雙腥紅的眼睛,衝著媽媽道:“不生個兒子,咱們走着瞧!”
後來,媽媽在您的“強制”之下,又生了個小妹妹。還未出滿月,因不堪忍受您的虐待,丟下嗷嗷待乳的小妹妹,走上了絕路……我當時都瘋了,歇斯底里的撕打着您,“還我媽媽——,還我媽媽——”您就像一棵萎焉的樹,在晚風中木然的直立着,緊閉着雙眼,一聲不吭,一動不動,一任淚珠自臉上滑落……
媽媽走了,丟下了我們姊妹三個,丟下了我們已不再擁有的快樂的家園。
媽媽走後,您猶如大病一場,明顯的蒼老了。衣着不修邊幅,每日里也極少說話。每天一個人,默默地起來,為我們打水、燒火、做飯、洗衣服、照料小妹妹、打發我們去上學,還要餵雞、餵豬、忙田裡的活、擠空到集上撿些廢品破爛、做些小買賣……有時候,望着您瘦削忙碌的身影,我鼻子一酸,真不忍心再上學了,想回家來幫您一把。鬥著膽子給您一提,您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怒吼道:“小孩子家,就只管好好上學念書。有爸在,你啥也不用問!”我不由潸然淚下,爸啊!我知道,您這是在以自己的千辛萬苦,在失去媽媽的家庭里,支撐着一個四口之家的衣食住行啊!
媽媽走後,您酒喝得更厲害了,常常都是忙完一天的活后,一個人獨自在屋裡,默默地喝到深夜。有一次,醉倒在屋裡,口裡竟不停地喃喃叫着媽媽的名字。淚,從您眼中流出來。我抱着您的頭,感到好怕、好怕……禁不住,哭了。爸啊!您怎麼這樣毀壞着自己?我已經沒有了媽媽,不能再失去您了啊!
我更忘不掉那一個有月光的晚上,我拿着在校取得第一名的成績單,還有一摞的獎狀、證書,從學校匆忙返回家,想給您一個意外的驚喜!可在鄰居家找到了兩個妹妹,卻不見您的蹤影。我慌了,撒腿就往野外媽媽的墳地上跑——您果真在那裡,正跪在媽媽的墳前,低聲泣語着:“霞,求你原諒我吧!今後的日子再苦,我也得把她們三個撫養成人成才……”
我已經聽出來,您分明這是,在向媽媽作心靈上的懺悔……
我淚如泉湧,猛奔過去,一下撲進您的懷裡,“爸——”緊緊和您相擁在一起……
多少次,我放學回到家,看見您剛從地里回來,一手抱着妹妹,來不及歇息,只是抹一下臉,就又很快走進廚房,把鍋灶里的火升起……
多少次,我睡夢中被一陣陣您劇烈的咳嗽聲驚醒:電燈下,您正拿着小妹妹的衣褂,一針一線地繚得聚精會神,昏黃的燈光,將您單薄的身影,拉得瘦長、瘦長、瘦長……
多少次,我夜半中坐起,發現您一個人,依然在庭院中,默默整理着白天撿來的一堆堆廢品破爛……您燃上一支煙,吁一口長氣。從那忽明忽暗的煙火間,我清楚地看到,映在您臉上的閃光的汗水!
多少次,望着天天愁容不展的您,我心裡一如刀絞般的難受!爸啊!您心中的苦悶,孩兒該怎樣才能替您分憂?您心中的壓抑,能與誰傾訴?何時才會解脫?
多少次,我夢囈着媽媽,還有您,淚眼中醒來,枕巾,不覺已滲濕了一片……
我多想,再看到爸您那張昔日的笑臉!
我多想,再聽到爸您過去那爽朗的笑聲啊!
爸,您醒醒吧——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男尊女卑”,千年的“緊箍咒”您該從腦際上解開了!
“生男生女都一樣”、“女兒也是傳後人”,您也該敞開心扉,讓新時代藍天下彤彤的麗日,注您一腔融融的陽光!
您看莊上的二桂嬸,終生就要一個孩,走南闖北,靠勤勞的雙手發了家,蓋上了小洋樓,成了有名的巾幗狀元,當上了縣勞模、女強人,誰說女子不如男?!
您看莊上的張冒叔,兩個女兒,一個大學生,一個致富女能手。張冒叔有眼力,會計劃,招了個上門女婿,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直樂得滿臉開花,春雲舒展,越活越年輕。誰說生男生女不一樣?!
爸,男人頂天立地,女人也一樣的可九天攬月!
您沒有兒子,我們沒有弟弟,可女兒也一樣的令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相信吧,爸!未來的女中豪傑,必定出自於您的家庭;您以後人生的風景,必定會因為您的女兒——而變得更妖嬈!更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