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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就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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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吊腳樓里的女人,用銀亮的牛角梭,把每一枚日子織成一掛飛瀑,把每一段思念編成一匹繾綣。靈巧的雙手,絲經棉緯,將日月山川、花鳥魚蟲、水車磨盤……或扎或挑,夢魅般地幻化為詩畫:翠鳥兒站在枝頭啁啾,海棠花兒凝露吐蕊,柳條兒擺弄窈窕柔美……

  未婚的女子,盡情地打扮自己。她們大紅大綠,花枝招展。頭裹刺花巾帕,衣為大襟,盡繡花邊。逢那節慶和趕集,土家的女兒盛裝前行,着一條用百鳥羽毛聯綴、綉有五彩柔絲的羽毛裙,錦羽縹緲,色調流暢;或系一款掛上銅鈴的響鈴裙——源於土家民間宗教道具“八寶銅鈴”,這銅鈴象徵土老司的寶馬,據說可以避邪祛穢,有這“寶馬”相隨,一不怕鬼,二不怕累。“舉步動裙搖鈴響,多姿女兒有金聲。裙鈴本是儂情系,誰欲解鈴當細聽”,妹兒走過,就是一道移動的風景:女兒水靈,裙兒燦爛,鈴兒細碎,音畫一體,俏麗風情。一個個結伴而行,在小橋流水間留下倩景,在柳陌街巷中飄逸彩雲。然而,最具香艷和誘惑力的還是妹兒做新娘子時穿戴的“露水衣”:上穿刺人眼球的穠艷繡衣,下抹多褶直綴的八幅羅裙,腳着花鞋錦襪。明璫紅妝,珠光寶氣,艷溢香融。

  女人結婚後,除了打扮自己,還得打扮男人。土家俗語“男人妻,身上衣”。清雍正前,男女皆穿花衣,服飾大體相同,只不過男裝雄健豪放,女裝清新雅麗。土家地區,山高林密,刀耕火種,平日勞作,素樸簡潔,不尚衣冠,短衣跣足,或着一雙偏耳草鞋。男人以青布包頭,以防芒葉、荊棘刺傷頭顱;上山時興打綁腿,將褲筒裹成人字路,既顯利索又顯精神——這種兵戰裝束,帶有明顯的“兵農合一”的歷史印痕。為便於洗滌,色調以青藍為主。男衣為“琵琶襟”,褲腳短而大。當然,在前胸、後背、衣襟、膝部等顯要地方,也要以花卉圖案點綴,這樣不僅美觀而且耐磨。“男圍三幅裙,酒席場中不丟人”,男子出外,女人常為之準備三幅圍裙。此裙以三層家織布重疊,白、藍布相間,幅與幅相重,中綉荷包,朴雅大方。

  有了孩子,女人便將大部分心思傾注於子女身上,因而服飾也最為講究。土家崇虎,如生下男孩,帽為虎頭帽,鞋為虎頭鞋,寓意虎頭虎腦、虎虎有生氣,生龍活虎。此外,還有兔兒帽、菩薩羅漢帽、八仙帽、貓兒襪、觀音兜、繡花勒子、抱裙、圍裙等。“春秋紫金冠,夏季冬瓜圈”。一年四季,隨時變換。孩子的帽兒、鞋兒、衣兒,哪怕一塊兜肚,一片鼻涕帕,一雙布襪,也會費盡那母親的心思。她要選那吉祥喜慶的喜鵲、紫燕、鳳凰、牡丹等或是福祿壽喜類字樣,描錦挑絲,把自己的想象、期待、歡樂、母愛,一針針,一線線,殷殷地密密地織綉進去。家裡一旦有妯娌鄰居上門,她定會搬出疊放整齊的孩子的衣物,一件件展示給客人,任由客人品頭評足。客人的欣羨和誇讚,會讓她心田蓬勃起一種驕傲和滿足。

  遠古的土家先民,同其他民族一樣,也曾以草蔓、樹皮、野獸皮毛簡單加工製作成衣,以禦寒護身。後來學會以麻織就“蘭干細布”,彩綉如綾錦。隨着經濟的發展和文化的交流,如五代時,江西酋彭王咸就率千餘工匠進入土家山區,大力促進土家地區的服飾文化的發展,進而出現“女勤於織,戶有機杼”之景象。當然,內在的因素還是主要的。土家山歌道:“白布帕子四隻角,四隻角上綉雁鵝;帕子爛了雁鵝在,不看人才看手腳”。土家人是把織綉視為了智慧的象徵。女子出嫁,得自己織綉嫁妝;新娘的父母也以精美的織綉,特別是土花鋪蓋為榮耀。當一種習俗日華月暈、霧罩雲遮時,當一種念頭進入心靈潛滋暗長、盤根錯節時,土家的女子便理所當然地視織綉為事業而傾注心力了。就這樣,土家女人靠着一雙傳承千古的巧手和一顆七竅玲瓏的心,把古老的織綉工藝培育得花團錦簇、碩果累累。土家的這種服飾,一旦誕生后,就猶如醇濃的美酒,儘管藏於深巷,而其香能隨風而走,竟然逗引得封建朝廷為之垂涎,視之為玉露瓊漿,必得索半瓢飲而後已,故自宋代始便作為朝廷的貢品,號為“布”。

  貝宗

  土家的織綉工藝最為出名的就是挑花、扎染、蠟染。挑花,俗名“十字綉”,多以紅白藍黑的直紋平布為底。紅白底挑黑線,藍黑底挑白線。經緯相交處,以十字交點法挑製圖案,顏色對比強烈,線腳繁密,構圖清新。以色彩之變幻,表現出一種自然的音樂和舞蹈:花朵之嬌羞,蝴蝶之翩翩,花香之浮動,竹影之橫斜,皆呼之欲出。土家女兒打小就受教於母親,交流手藝於夥伴。晨昏放牧於河灘草坡,雨雪歡會於吊腳木屋,工末閑暇,茶餘飯後隨時可拿出裁好的布片,針挑線走。挑花工藝應用十分廣泛,如一朵朵太陽花,常開不敗,溫馨着土家人的日子和生活,在土家服飾、鞋襪、床罩帳檐、門窗布簾、荷包香袋、絲帕恫巾中,隨處可見其神韻風采。扎染,是一種特古老的工藝,多以棉白布或棉麻混紡的白布為原料,用針線縫合纏紮成各式圖案,放入由寥藍、板藍根、艾蒿等藍靛液體中,反覆浸染,然後漂洗,在拆去線扎縫合處后,便現出藍底白花的圖畫來。扎染取材廣泛,或自然風物,或蒼山雲海,或神靈傳說,或英雄人物,陸離紛呈,妙趣橫生。由於花紋邊界受染料浸潤,圖案有一種自然暈紋,凝重素雅,猶夢似幻,樸拙而美麗。蠟染與扎染有近似之處,不同的乃是,蠟染以蠟刀構圖,使着蠟處不被染色而成空白花紋。

  土家最出名的織綉品就是西蘭卡普,即“土花鋪蓋”。有一個凄美的故事這樣流傳:西蘭,是土家山寨最漂亮最聰慧的姑娘,經她巧手綉織的東西活靈活現。她織出的被面上撒滿了山中的朵朵野花,停歇着藍天白雲。時間一長,身邊的東東西西都織綉完了,除了白果花外。據說白果是半夜開花,於是她爬上高高的白果樹,夜夜等花開。不料嫂嫂因妒生恨,誣說西蘭夜夜外出與人私會,時常爬到樹上等情人。做兄長的便去盯梢,果真看到她上了樹,就氣憤地砍斷白果……西蘭死了,但她的手藝卻永遠活在了土家女人的心中,併發揚光大。到如今,其圖案已發展到數百種,主要分三類:一是取材於自然,如虎豹斑紋、錦雞彩羽、蟒蛇赤章等;一類取材於物體幾何圖形,如牆邊花、水波紋、方形疊坡、單邊勾及各圖形組合,民間俗有“四十八勾”和“二十四勾”之說;一類取材於民俗,如五子登科、老鼠娶親、麒麟送子等。這些花紋圖案有“遠看顏色近看花”的效果。西蘭卡普的色彩多種多樣,基調以靛藍、黑、青為主,配搭他色,五彩爛然。

  而今,隨着土家山門的敞開,土家女人織就的美麗,更加花樣翻新、旑旎動人,象紛飛的花蝶,色塊流動,芳香四溢。土家織錦已變成走俏的商品,甚至飄洋過海,去裝點更多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