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附近的街角有一家小型超市，經營日用百貨，最近又新擺上了一些新鮮的時令蔬菜，那些菜雖然新鮮，但擺放零亂，根部還帶着泥土和少許發黃的菜葉，一看就和大超市裡那些捆紮整齊的蔬菜不一樣，開店的老闆娘是個憨厚的中年婦女，說是鄉下娘家自己種的，無公害，自己一人看店沒時間整理。雖然很多人對老闆娘不提前擇好菜存有抱怨，但因為對綠色疏菜情有獨鍾，小超市的生意還算不錯。
然而，最近一次去買菜的時候，我明顯感到了有些異樣，那些菜雖不如大超市裡的整齊好看，但明顯乾淨了許多。看到我來，老闆娘不向以往那樣去幫我拿菜，而是把頭扭向裡邊，大聲咋呼起來：“有顧客來了，過來稱菜”。隨着窸窸窣窣的一陣響動，好一會兒，從最裡邊的貨架後面，一個和老闆娘年齡相仿的中年男子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和平常人不一樣的是，這個男子嘴是歪的，右手向下垂着，手指蜷起，走起路來很是吃力。“這是俺當家的，讓他招呼你吧”，看到男人出來，女人就轉身上了二樓。
男人的手上沾滿了泥土，我問他菜是你擇過的吧，男人嗯了一聲，模模糊糊又說了句話，口水便順着嘴角流了下來，我仔細辨別了半天，才明白他說的是菜擇的不太好。
那天我要了三種菜，菠菜、蒜黃和白菜，男人用那隻還算靈便的左手拿起方便袋用嘴吹開，再掛到蜷起的右手上，然後用左手把菜裝到袋子里，往往一棵菜要重複幾次才能裝進去。我伸手想要幫忙，男人忙不迭地說不用。看着男人費力地做着這一切，本就等的着急的我，在心裡不免責怪起老闆娘來。男人都這樣了還讓他幹活，真是個懶女人，這樣想着，女人平時在我心裡還算不錯的印象便淡了許多。
這在平時三分鐘就能搞定的事，男人大約用了十分鐘才把菜裝好，拿到電子稱旁邊稱過，“總共十二塊五”，又等了半天，男人才一份一份算好，接過我遞過去的二十元錢。
接過男人的找零，我拎着菜心懷不滿地走出了店門。
“請等一下”，身後，老闆娘手裡拿着一把香菜追了出來。
“耽誤了你很長時間，真是對不起，這把香菜送給你吃吧”。老闆娘一如原來的厚道，把香菜硬塞進我的袋子里，囁嚅了半天，才說清楚事情的原委。
原來，男人曾在鄉鎮當幹部，正值壯年卻突然患上了腦血栓，男人接受不了從此變成廢人這個事實，情緒很是低落，而去醫院做康復訓練不光需要人陪伴，更重要的是需要一大筆錢。家裡老人病着，孩子正在上大學，超市更是一家人的經濟來源，女人沒這個精力更沒有那麼多錢，躊躇很久，又參考了很多的保健書，女人才決定把男人從家裡搬到超市來。
我這才明白，那些擇菜稱菜、裝袋算錢的動作，是女人給男人設計的一套多麼好的保健操啊，既活動手腳又鍛煉大腦，還維護了男人的自尊。
我不再為這次買菜花費了很長時間而心懷不滿，而是為女人用深沉的愛呵護了一顆脆弱的心由衷的欣慰。哦，原來愛也可以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