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和菊英帶着三歲的小孫女在坡上挖紅苕,國慶挖,菊英將他挖出來的紅苕上的泥土清理乾淨放進蘿筐里。一大遍地里,就看見幾個老人在吃力地幹活,年輕人都不想呆在家裡。望着那條出村的路,國慶就想:好久把農村建設好了,兒子媳婦能就近找到工作,一家人團團圓圓的,該多好。
說來,國慶和菊英還是在外面打工認識的呢,一個是湖南的,一個是四川的,就這樣,千里姻緣,過了這些年。兒子小時,寄養在親戚家裡,國慶在北方工地上幹活,菊英在廣州針織廠上班,有時幾年都難得見一次面。兒子初中畢業,死活不讀書了,也要出去見世面,不兩年,帶回一個貴州媳婦,沒到法定結婚年齡就生了孫女,國慶和菊英怕孫女也象兒子那樣不肯讀書,沒有前途,就只得放棄在外面的打工生活,回來帶孫女。日子是平淡了些,但終於可以朝夕相處了,一對四十多歲的中年夫妻,終於過上了相濡以沫的團圓日子。
“吃口煙再干!”國慶放下鋤頭,坐在土埂上悠閑地抽起了煙。小孫女蹲在苕土溝里,把玩着爸爸媽媽給她新寄回來的玩具,不哭不鬧,紅朴朴的臉上因為沒擦護膚霜,有一條條的血絲印,顯得粗粗的,但一雙眼睛象她奶奶,又黑又亮,五官也端正,看見她的叔叔阿姨都特別喜歡她。國慶吸完一支煙,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放眼望去,整個山坡上山花爛漫,野菊花、野棉花爭奇鬥豔,他忍不住扯了一大把開得正艷的野菊花,精心地編成花環,一大一小,大的戴在孫女的脖子上,小的戴在她頭上,孫女咯咯地笑,連聲說“謝謝爺爺!”。
看着突然變成小公主一樣的孫女,菊英也笑了,但隨即,她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醋意,嘴不自覺地撅起來,正好被國慶發現了。是啊,多年前,也是在這一遍地里,他也同樣扯了野菊花編成花環戴在她頭上,她那時是他的公主,現在老了,愛也轉移了,色衰而愛馳啊。正在菊英落寞的時候,國慶將剩下的菊花挑了兩枝,小心地用他那粗粗的手指掐掉多餘部分,插在菊英高高捥起的髮髻上,菊英一面假意推辭,一面不好意思地說:“讓人看見……”
國慶才不管這些呢,多年前,他就經常做這種事,他知道她喜歡花,愛臭美,就總是在院子里種些能開得久些的月季之類的花。現在看着她有點害羞的模樣,他彷彿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時,他們聚少離多,在外面,特別特別想她,他就帶她到縣城照了一套藝術照,選了一張最好看的,縮小,放在隨身的皮夾子里,想她了,就拿出來看一眼,好象她就在自己身邊,再苦再累的活,也幹得心情舒暢,“愛你愛你真愛你,找個畫家畫畫你,把你畫在枕頭上,躺着坐着靠着你”,工友們都這樣笑他,他也因此克己復禮,從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
這一點,菊英是相信的,她就知道他會一直對她好,無論何時,無論何地,因為她也這樣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