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認,在當今現實社會當中,受各種因素的影響,那千古傳誦的愛情,已經變得越來越功利,越來越污雜。而身陷其中的痴情男女,也總是抱怨蒼天的不公,在遙遙無期的生命旅程上,無法遇到真愛自己和自己真愛的人。
是呀,很多時候,唯美的愛情,純凈的婚姻,只是一種渴望,一種等候,一種奢求。特別是在經歷諸多楚痛之後,很多人便對愛情產生了一種畏懼甚至恐慌的心理,無形當中給工作和生活增添了許多壓力,更給自己原本快活的心,布設了許多無法放棄的糾結,讓人生的精彩和幸福的感覺,隨着心緒漸飄漸遠,遠得連自己都找不到它的影子。
其實,只要換一種心態和角度,以寬容、理解、融合的方式理解和對待愛情,並善於在細微之處體味愛的溫馨,一些原本憂傷的感懷,也會變得如春花般燦爛。
只是我們很多時候都沉浸在愛情的表象里,而沒有深入其內部細細地品味。愛情,是一本書。如果真正“鑽”進去,“融”進去,在平平淡淡抑或激情四射的文字里,慢慢地品讀,細細地咀嚼,才能了悟其中的內涵。
父親和母親的結合,帶有一些傳奇、驚喜和悲憫的色彩。
那時,全國剛剛解放不久,國家百廢待興,百姓生活困苦。不但如此,而且匪患無窮,經常有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一股土匪,到村裡強搶糧食和牛羊雞鴨,搞得村民人心惶惶。
一年夏天的某日,聽說又有幾個土匪在鄰村大行盜搶之能事,且揚言要把附近的幾個村子搶光。祖父和祖母為了保證安全,帶着父親、叔叔和姑姑驚慌“出逃”。
歪打正着,這次“出逃”,竟然“逃”到了距祖父居住的村子二十公里的外婆家。當然,那時大家還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情。
外婆生性善良、質樸、仁慈。在自家生活本來就異常困苦的情況下,欣然收留了祖父一家五口人,並想盡辦法讓大家吃上飽飯,住得溫暖。
通過幾天的接觸,祖父和祖母才了解到,外婆家只有她和母親兩個人。外公因為當兵后參加遼瀋戰役,已經在戰場上光榮犧牲了。
而母親當時十六歲,人長得漂亮,而且又非常賢慧,懂得事理,對祖父一家照顧得也是無微不至。而父親,也永遠保持着純厚的品質,每日幫助外婆一家忙裡忙外,深得外婆和母親的好感。
在外婆家住了幾天後,祖父心裡便打起了“小九九”。因為他喜歡上了母親,想讓她做自己的兒媳婦。
在土匪的消息漸漸平息之後,祖父一家便打算返回老家。臨行之前,祖父按奈不住內心的想法,便偷偷地跟外婆商量,如果雙方都認為可以的話,想給父親和母親牽個紅線,讓兩個孩子組成一個家庭。
當時,外婆和母親對父親的印象都非常好,經過私下裡商量后,都同意這門婚事。其實,當時外婆的心裡,也想早點給母親找一個信得過的人家,免得母親跟自己遭苦受罪。
祖父和祖母真是欣喜若狂,沒想到一次“出逃”,居然娶回來一個漂亮的兒媳婦,這在當時可是一家人想都沒敢想的大事!
就這樣,半年之後,祖父和祖母簡單地辦了幾桌酒席,就把父親和母親的婚事辦了。那時,父親十八歲,母親十七歲。
父親和母親,結婚之前除了在外婆家住的那幾天,其餘的半年時間根本沒見過一次面。可以說,他們是先結婚,后戀愛!
結婚後,父親和母親承擔起全家大部分家務和農活。母親本性勤勞、善良寬厚、容人容事,對一家人體貼入微,深得全家人乃至全村人的喜歡。
有父親和母親的辛勤付出,全家人的生活雖然依舊窮苦,但境況也變得越來越好。特別是叔叔和姑姑,都順利地完成了初中學業,父親也當上了代課教師,每月還有些微薄的收入,這在貧窮的年代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令全村人羨慕不已。
母親一共生育了六個兒女,其中一個最小的一個女兒,因為當年的貧窮和困苦,在出生不久就因得了病無法及時醫治,而早早地離開了人世,給我們留下了無盡的辛酸和回憶。
後來,因為家裡人口漸多,而且叔叔和姑姑也相繼結了婚,不但房子不夠住,一家人的吃飯問題也不太好解決。沒有辦法,祖父和祖母就狠着心,跟父親和母親分了家。
另立門戶后,支撐全家的重擔,基本上都落在了母親一個人身上。因為父親當時在外面教書,家裡的活很少顧得上。但母親從來沒有怨言,也從來不在我們這些子女面前表露什麼。
父親經過自己的不懈努力,一步步走上了公務員崗位,全家也實現了“農轉非”。這其中的緣由,父親深深地懂得。而母親,從來不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勞作,默默地付出。
母親只上過小學二年,沒有什麼文化,但她卻懂得人間的大愛,知道怎麼樣去維繫一個家庭的幸福和歡樂!
每天早上,母親都會早早地起床,給全家人做飯,無論春夏秋冬,無論寒來暑往,總是在我們睡醒之後,把熱騰騰的飯菜端上火炕。待父親和我們兄妹五人吃完飯上班或上學去了,母親便深入庭院和農田,侍弄起雞鴨牛羊和莊稼。
而父親,看到母親日夜操勞,從心裡疼愛,但嘴上從來不說。只是,每天下班后,連門都不進,就匆匆地來到母親身邊,搶過她手裡的鋤,拚命地鏟着自家的地,讓母親在田邊好好地休息一會兒。
母親便有些埋怨,說父親上了一天的班,夠累的了,應該回家休息休息,這點活她自己干就行了。可父親執意不肯,非得鏟完地和母親一同回家。
日子便在這樣無聲無息之中,像日光一樣脈脈地流淌着溫情!
從我開始記事的時候起,就極少聽到和看到父母爭吵。每天,他們雖然沒有多少交流的語言,但卻在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之中,體現着對對方的關懷,對家庭的珍視,對子女的厚愛。
父親不會做飯。一天上午,母親要回外婆家住一晚,臨走之前把中午、晚上和第二天早上的飯菜都做好,並告訴父親怎麼熱飯,一頓熱多少,反覆叮嚀和囑咐,生怕父親和我們吃不上熱飯。
而父親真的連熱飯都弄不好,害得我們兄妹五個吃了三頓半涼半溫的飯菜。母親回來后,父親有些不好意思,連連說:“還是你做的飯好吃,還是你做的飯好吃,以後你再回娘家,我們一塊跟去好了!”母親反倒愧疚起來:“都怪我,都怪我,害得你和娃們吃不飽飯!”
還有一次,是一個漆黑的夜晚,母親因為操勞過度,一下子病倒了,高燒發得很厲害。父親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居然一個人一路小跑,從十裡外請來了一個鄉村醫生給母親看病。要知道,到那個鄉村醫生的家,要翻過兩座崎嶇的大山!
當父親大汗淋漓地站在母親身邊的時候,我看見母親眼裡流出了一行行的淚水。平時,我們這些子女從來沒見母親哭過!
待母親的病情有所好轉后,父親又一個人把醫生送回了家。當他再次返回家裡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
母親很少因為生活瑣事發火。可是有一天,我卻發現她真的生氣了。那天,父親怕割下的莊稼留在地里晚上被人偷,便不顧母親的反對,一個人駕着馬車去了田裡。在馬車裝滿莊稼往家裡走的時候,由於經過一個下坡路,馬跑得很快,父親沒有及時剎住車,又跟不上馬的步伐,被車颳倒了。雖然沒有受太重的傷,但臉上卻蹭掉了一塊皮,流了很多的血。
回到家裡的時候,母親看到父親臉上的傷,難受得要命,便厲聲呵斥父親:“你傻呀!說不讓你去你偏去,你看怎麼著,傷着了吧,活該!自找苦吃!”說這話的時候,母親一臉的憤怒。可說歸說,母親還是趕緊找來乾淨的毛巾,蘸了點溫水給父親擦拭,一邊擦一邊埋怨。而父親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只是憨憨地笑,沒有半點言語。
由於從小受到父親和母親的熏陶,我們兄妹五人都學會了堅強和關愛,如今雖然都參加了工作並組建了各自的家庭,但每有空閑時間,總是相約回到父母的身邊,重新感受他們深深但卻無聲的愛意。
近幾年,我每次回家探望父母,都發現一些異常的情況。隨着年齡越來越大,父親和母親似乎都長了些脾氣,彼此之間也經常相互呵斥,有時還很激動。
今年春節期間,我在單位值完班后,抽出兩天時間回去給父親慶祝六十六歲大壽。
東北的鄉下,春節期間異常地寒冷。母親雖然年紀大了,但每天依舊辛辛苦苦地勞作,難得有半點的輕閑。
我們兄妹五家一共十五口人,一個不少地陪在父母身邊。而父母也非常興奮,一家老小把酒言歡,共敘家常,其樂融融。父母總是忙前忙后,為我們張羅一日三餐。父親雖然不會做飯,但吆喝起來比誰聲音都大。看得出,父母從心底溢出的那份甜蜜。
初五那天早上,母親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到外面餵豬餵雞。因為天氣過於寒冷,進屋的時候被凍得身體有些發抖。父親見了,立刻吼了起來:“你個老婆子,越老越糊塗了,怎麼像個傻子,這麼冷的天不知道多穿點出去?凍死活該!”一邊說著一邊喊妹妹把母親的棉大衣拿過來,披在母親身上。而母親似乎有些惱怒地瞪了一眼父親,氣呼呼地坐到炕頭上,回敬到:“你一天就知道乍呼!就這麼一會兒,還能凍死人?”父親見狀,便默不作聲。
初六那天,來了不少鄉親。父親總是迎來送往,全然不顧身體虛弱的狀況。母親見了,便沒好氣兒地對父親喊:“你還當是個壯小伙呢?招待客人的事讓孩子們跑就行了,你趕緊回屋休息得了,瞎忙呼什麼呀!”而父親倒也聽話,乖乖地回到了屋裡。
我們幾個兄妹,都躲到旁邊偷偷地笑。
父親和母親,從結婚到現在,他們的婚姻,沒有什麼波瀾,沒有什麼激動,似乎也沒有多少情節值得稱道。但在我們這些兒女的眼裡,卻是最純凈、最質樸、最溫馨的愛!
有時候我也在想,父母那無聲之中彰顯忠貞的愛情,到底蘊含了多少深意和無法感知的交融,這種深意和交融,不正是我們現在所需要而卻苦苦尋覓卻找不到影子的渴望嗎?
父母那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濃濃愛意,是對婚姻最原始也是最深邃的詮釋!它讓我們懂得了關懷,學會了關愛,也在無形之中,構築了有形的精彩!
愛情本不是高深的學問,只要在柴米油鹽醬醋茶、鍋碗瓢盆交響曲中,學會彈奏出也許並不動聽的樂章,便會讓原本無滋無味的生活,溢滿濃濃的思念和深深的愛意。
愛,如果能夠達到無聲的境界,便會體現一種空靈和凈美,遠離許多塵埃和市儈,讓你在漫漫的人生旅程上,默默地體味幸福、歡欣和快樂!
沒有塵煙和陰雲籠罩的天空,一定是一片蔚藍的天空,純凈的天空,唯美的天空!
有人說:淡,是人生最深的滋味。愛,也是一樣。倘若有一天步入一種無聲、無色、無香的境地,你才能真正了悟其中的真諦!而做到一點,既是簡單的事情,也是不簡單的修為,沒有淡定的心懷和善良的本性,是根本無法實現的!
愛到無聲不染塵,了卻污雜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