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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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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風拂過,黃葉紛紛落下,秋蟬在瑟瑟的季節里發出陣陣哀鳴。單薄的衣裳已不能適應季節的突然變化,時不時的發出一陣寒顫。

  “後天侄子要結侄兒媳婦了,按照農村習俗,我這個當叔叔的當然不能丟面子得派上一個大紅包。雖說這是我們家族天大的喜事,但我卻哭臉裝作笑臉。因為這個紅包太少可不行,沒有一兩千元太失體統。而且自我知事起,我家裡全靠哥嫂料理,硬是供我上完了大學。在我們這:“草帽子滾下河,兔子滾下坡”的窮山村,要想供養一個大學生談何容易?大哥為了我沒少去給人家做點工,最後為了給我湊學費,不得不去山西挖煤。後來竟然回來的只剩骨灰盒。雖然煤老闆賠了4萬塊錢,但等我把學上完,早已負債纍纍。加之母親先天的麻痹,家裡就只有靠嫂子起早貪黑。好在嫂子認命,沒有聽人改嫁,而是如牛似馬,任勞任怨,犁田打耙,挑柴賣草。儘管嫂子如此賣力,家裡經濟仍然不見起色。

  我大學到畢業了,也成了一名鄉上的辦事員。但偏偏遇上撤區並鄉建鎮,領導們為了能爬官,向農村拚命的攤派,說是要給教師和幹部發工資,和交兵役費。什麼三提五統啦,土地補償費,屠宰稅,林特產品稅,黃江子專用費,教育附加費,普九集資。。。有的我也說不上名字,反正能扣上名的,都列上了。鄉幹部的工作被譽為:“催糧要款,牽豬拉牛,刮宮引產”,完成了這些任務還不能按正常領取工資,因為還得:“創收”,所謂:“創收”,就是想盡辦法向農民徵收罰款。每名幹部都下得有定額,每月一般五千到一萬。我幾乎變賣了我所包的村子一半的牛給那些有錢人,倒是完成了主要工作,但那份創收,我就是完不成,因為我實在找不出“點”,村裡所有的點了香菇的,開了荒地的,非法生育的全部都被人罰了款。所以每月按完成工作任務的百分比完成任務,我在鄉鎮上工作了四年總共只領了一千元工資,倒是那些主任以上的幹部,人人都買了房,開了洋車。後來聽說行政人員分流可以改行教書,我想終於可以辦點實事。不再起早貪黑與農民過不去,干有違良心的勾當。更重要的是,不再走到哪裡,哪裡都有人喊:“土匪來了”,當然有的幹部自詡為:“拿了執照的土匪”,但國家工作人員怎麼是土匪?

  雖然我被分到了一個濫牆濫瓦的村辦學校,當時全村沒有一個高中生,沒有一個當兵的。據說質量檢測年年考全鄉倒數第一。但看到那麼多期盼的目光和孩子們對知識的熱情,我倒覺得教書沒什麼不好。我像個苦行僧,白天給孩子們講經說道,晚上對着星星月亮吟佛。因為學校領導很少光顧,幾年下來倒也清貧,逍遙自在。倒是我自己挑水打柴,做飯撿房。由於成績不錯,倒還覺得教書蠻有趣的,也許這輩子還真就是個教書匠的命。

  可樂極生悲。好日子總不能讓人獨享。隨着國家教育的改革,教學質量大幅度提升。小學生的成績高的不可想象,也就那去年的二年級語文來說吧,去年全縣的平均分來說吧,98。教師的考核是以全縣的AB檔,想上A檔難上加難。而且學生越來越不願意做作業,書包變得越來越大。再加之文教局為了顯示改革的創新精神,對教師制定了一系列的考核制度。什麼都與教師的津貼掛鈎,動不動就扣錢。再拚命工作,也是罰得多,領的少。學前班一年級晚自習不到扣錢,不住校扣錢,病得要死了請假扣錢,屋裡死了人如果不是親爹媽,扣錢。現在的教育改革沒有一時半刻不提到錢字。錢這種東西在這個世界上真是個萬能的東西。

  為了集中辦學,農村學校一撤二並,原來的全鄉幾十所學校變成了只有一所,兩所的學校。可憐的家長不得不放下農活,到學校附近租房照顧孩子。每到禮拜五,學校門口形色各異的摩托車排起了長龍,倒像是一場甚大的的車展,真是蔚為壯觀。學校也成了孤兒的救助所,一些沒人養的,沒人管的孩子都被送到學校來。一來,學校指定的政策對老師是:“繩捆索綁,師德一票否決,不準體罰和打罵學生,校長問責制”,孩子在學校絕對安全,老師會對他們像侍奉老祖宗一樣侍奉着,輕不得重不得,時時刻刻想方設法哄他們開心,為他們擔屎倒尿,洗衣喂飯。二來國家的政策好,社會主義大家庭的溫暖。在學校留守兒童受到特殊的照顧,越是沒有爹媽管的孩子享受的補助就越高。如果一個家長一年之中到學校里連孩子看都不看。那麼這個孩子一定會得到好心人士的關注,什麼捐款什麼補助都會享受。有幾個因弟兄姊妹太多,娘老子跑的八字不見影的孩子。一月每人都能領上上千塊。因為政策好,所以家長對孩子不聞不問,到時領取兩免一補來得特別快。因為只需片刻工夫回去了又可以在牌桌子上數幾手。老師當然別幻想你能像父母一樣替他們管教孩子,那就要看你有多大的後台和錢袋子充不充足。否則,你當老師的吃不這兜着走。所以,凡是老師你都的夾着尾巴做人,才能保你無事。唉!也許老師就是如此吧!

  銀行又在催款了,過了期限可是要罰息的。欠了王醫生的藥費也該還了!三舅給墊付的四萬塊錢不知何年菜能還上啊!借表哥的一萬塊不知何時才能還啊…這些張已經幾年了,不是我老王不講信用啊,實在是我老玩沒有辦法啊!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我老王也是好面子的人啊…這輩子,我總是省吃儉用,有時三餐該做兩頓啊,別人騎車一溜煙就到學校,我卻為了省那三十幾塊錢的車費,不得不走到腳都發腫啊…錢,錢,錢…你真折騰人啊…我並不是鐵公雞一毛不拔啊…其實那幾次領導過生日…我是要去的…那也是沒辦法啊,我借不到錢啊…還有幾次,同事聚會,我是硬着頭皮參加啊…本該我掏錢,可我實在沒錢啊!

  錢大爺呀,我上輩子不知怎樣得罪了你呀?為什麼要這樣折騰我?弄得我現在家不像家,人不像人人啊?

  其實到我這麼大的年齡沒有不想有一個完整地家的。家是溫暖的避風港。落葉歸根,人老了總想有個伴圖個安身,可我這輩子就別奢望了。

  我原是有個家的。本本分分地工作了一二十年,食不果腹,出無完服。年年都是還了舊債借新債。對我好的姑娘倒是還有許多,他們的家境和條件的優越,讓我老王連想都不敢想。我老王本想這輩子青燈留守。可偏偏遇上了紅拂,雖說她並不漂亮,但我老王這個寒酸樣樣子,對人家還有什麼可挑剔的,當即就答應了下來。人家也沒過於要求我老王,請了一桌子可就結婚。婚後沒有房子,丈母娘倒還通情達理,讓我們住在她家。這樣沒有請村幹部,我就成了名符其實的上門女胥。我倒是農村人,吃苦耐勞是我的本性,一下班,見活就干,丈母娘倒對我沒有什麼意見,只是經常說:東村的李花花出嫁了,娘家收了十萬塊錢的彩禮錢!牛大漢的女婿又給了牛大汗兩萬塊”,我聽了心裡真有點不好受。很快我和媳婦有孩子是個女兒,取名寒兒。妻子對我倒是恩愛如初,丈母娘也沒說什麼。但鄰居們可不一樣了,他們說,老李家可能要遭天滅了,怎麼儘是下草豬!我也只好當做耳邊風。可這些話聽一次倒好,聽的次數多了,可就有問題了!李家到我岳父這代雖然六姊妹,但唯獨我岳母生了一兒一女,其他的要麼痴聾啞啥,要麼無兒無女。因為這樣李家盼兒子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這也造就了我們後來的悲劇。我是強帶着妻子去上環的。我本來要索取上環證,可醫生說,上環就行了。我也沒太在意。後來妻子肚子大了,我才知醫生給我們開了一個多大的玩笑。我勸紅拂打掉,紅拂說死都不肯,我把她拖到醫院門口,紅拂說要上廁所。沒想到挺着肚子的她竟然翻過兩米多高的牆跑了。回家后,丈母娘將我臭罵一頓,說我別起斷她子孫的念頭。我倒想過在說服紅拂,但最終失敗。最後紅拂一氣之下登上了南下的列車。我和女兒也被丈母娘趕了出來,從此我又當爹又當娘,只盼我的寒兒快點長大。後來紅拂抱了個兒子回來,兒子倒很機靈我也喜歡。丈母娘也同意讓我們到她家團聚。原來只養活一個人,現在突然間變成了三個人,但我也快樂。我也一口再扣,就連給寒兒買玩具和學習用品的錢都取消了。可偏偏鄉上搞新村建設的人卻走進了門。說我們的房子太影響村容,只要我貸款修房子。我們生二胎的事,他們可以不管。要不然先罰我們5萬塊,我也只好硬着頭皮撤了舊瓦房子,修了房子。因為實在弄不來錢,本來一個月完成的工期拖了一年半。第一年倒也平安無事。第二年我們靠躲躲藏藏,就像做了賊一樣,聽到鄉幹部就害怕,渾身直起雞皮疙瘩。我總想能不能交兩三千塊錢罰款,把此事了了。但我不問則罷。有一天,有自稱是鄉上計劃生育主任幹部摸樣的人跑到屋裡來說:“老王,帶紅拂去把手術做了,再頂多交四五千千塊錢就把孩子上戶口的事解決了,就不用這樣整天提心弔膽,東躲西藏了!”我們說等寒兒放假了去,因為我可以專心照顧紅拂。

  可沒過幾天,竟然來了一大幫人,其中有一個竟然是和我原玩得最好的同事。這下我可像得了救命稻草,以為這樣就能在政策範圍內得以寬大處理。但紅拂死活都不願意去,為了顯示我對政策的“誠意”,我給了紅拂一頓拳腳。因為,我總認為女人不過是這麼回事,一哭,二鬧,三上吊。在關鍵時候,在執行國家政策方面要打!最後幫助那幫人將紅拂拖上了汽車。後來一個鎮幹部說讓我也去一趟。我也就去了,像審問犯人一樣我被帶到了房子,為了儘快解決問題,我就按照那位老同事所說的,一五一十的交代,最後簽了字畫了押。紅拂也按了大拇指印。本來應該馬上做手術,但天色已晚,醫生怕手術出故障,死活也不肯做手術。那位主任說,“你們今天就先回去安排家裡吧,但你們明天早點來”。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們就早早的起了床,雖然紅拂一臉的怨氣,我和她沒說一句話,但最後還是一路走到了計劃生育服務站。好在我們來的還是早的,搶在了前面。醫生像殺豬一樣將紅拂五花大綁,捆在了高高的鐵架子上,隨後我被推了出去。隨後只聽見叮叮噹噹的一陣,和紅拂嘶聲裂肺的嚎叫。來的時候好端端的一個人,當走出門時已經氣息奄奄。紅拂躺在病床上,淚眼汪汪,不吃也不喝,全身瑟瑟發抖。

  這時,我的那位老同事走了進來。說:‘老王,你這種事好比一杷屎,摻點沙子掩了就不臭了。如果找,一萬塊錢以內,就可以消災,至於孩子上戶口,簡單得給一字一樣,否則,政策擺到那兒,領導說了十萬!這幾天趕快找人!’。看着紅拂那難受的樣子,我心裡真不是滋味,一句話都沒有說。我問:“找你咋樣?”那同事說:“起點作用!”我也沒深刻去想那句的意思。後來倒是有人幫我們找到了鎮長,鎮長給我們開了證明。讓我們去辦理出生證明,可鎮長的臉就像孫猴子的臉——說變就變。我的那位最信任的同事,拿了我們按了紅拇指印的“材料”,奮臂疾呼:“老王的事,不是幾千元就能解決的事!”還逼着我讓拖着病體的紅拂去鎮上對質。我的那位同事可真是關心備至,步步緊隨,生怕我說錯了一句話。

  後來紅拂賭氣抱着孩子一走了之。老王就被趕了出來。因為沒有沒有了固定的家,老王只有四處流浪,像大街上的一隻流浪狗,每天怯生生的望着路邊的行人,就是見同事,也像做了賊一樣,把頭埋得低低的。就是走在街上也怕遇見幹部摸樣的人。半夜聽見摩托車響過,全身都不由自主的抽搐。

  這就是工作,這就是人生!老王心想。困難是暫時的,我老王不怕苦,只求單位給我一碗飯吃!我老王命賤,我多干就是了!老王從此不說一句話,默默地為學校劈柴,掃院壩,掏廁所。班裡孩子有病,老王總是自掏腰包,送孩子到醫院看病,有時還給孩子洗衣服,褲子,給孩子盛飯。總之,老王心想,我這輩子不能做一個壞人!我一定要做一個好人!儘管滿肚子的苦水,但生性倔強的老王還是強忍着性子,沒有表現出來。

  由於工作的賣力,老王倒還過了有幾天平穩日子。可是有一天早晨,校長突然叫老王去談話。老王一到辦公室,就被幾個幹部模樣的人帶到一件黑屋子。老王接受了最嚴厲的審判。

  沒過幾天,老王就被罰了二十萬元,原因是“超生”。老王想到了自己的將來,心中憂慮萬分。

  “出門逃跑吧!家裡還有孩子啊?他們的生活咋辦?自己倒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可沒娘的孩子咋辦?將來誰來照料?他的生活咋辦?”

  “這年頭,自己又會什麼?自己又能幹什麼?文不見經傳,而自己又手腳愚笨,再加之自己瞎迷倒眼的,死米日眼的,能學會什麼?快五十來歲的人了啊?黃泥巴都蓋到脖子了,還有什麼可挑剔的?,現在大學本科生都找不到職業,更不用說哪個單位會應聘你這樣的風燭殘年的可憐人?交吧,交吧,就等於我老王去買工作吧!誰讓你老王這樣不爭氣呢?可借錢,又有誰願意把錢丟進這個沒有底的洞?…倒有一條路,一瓶老鼠藥,或者一根繩子就解決了問題,可我老王滿腹經綸,況且娃兒咋辦啦?”

  老王去了所有能認識的朋友家裡,這些老王認為最可靠的朋友都對老王表示出無奈。有的說自己的欠款剛剛到期。有的說,自己的兄弟剛剛買了房子,正要向他借好多好多萬元。

  老王跑遍了所有朋友,也沒借到錢。

  到最後,老王想到了一個地方。

  老王賣掉了一隻腎,一隻眼睛,一隻腳。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交了罰款。

  但老王最後還是被學校開除了。也得不到低保。原因是影響惡劣,品質敗壞。老王只有一瘸一拐地在路上走着。

  老王啊,誰讓你老實,誰讓你要跟着幹壞事?這個社會跟着狗吃屎,跟着人吃肉!誰讓你走錯了頭一步!以後滿盤皆輸!這個社會,人就如樹上的一片葉子,多一片不多,少一片不少,有誰願意多一個異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