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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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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不能適應北方的天氣,閻王爺的臉說變就變。昨天穿個短袖滿街竄,今早起床,冷!非得穿上羊毛衫不可。溫差也大,早上穿襖,中午太陽曬得渾身發汗,黏糊糊的。幸好,第二天要是一二節沒課,就可以到學校後面的澡堂泡上一泡,再搓個背。這是我在蕭縣最大的享受,黃岡是沒有的。

  ??就這樣,我認識了一位搓澡工。

  ??他四十來歲,膀子有肌肉,一看就知道是干力氣活出身。都說男人三十會發胖,長肚子,他沒有,肚子上的肌肉分成八塊清晰可見。我總覺得他的氣質象我父親,話不多,埋頭幹活。當然,只是氣質,外貌差別就大了,我父親肚子大得很,也快謝頂,他一年四季呆在機關,缺少鍛煉。。

  ??我與他只有一面之緣。那天一二節沒課,和主任打個招呼就直撲澡堂。去得早,澡堂人少,水也乾淨。三下五去二地除掉衣服往池子里一蹦,渾身的舒服。我從小就有個習慣,洗澡時候哼歌,只有調子沒有詞,可音樂細胞缺失,會的又不多,所以一首<<父親>>從高中一直哼到現在,可以說是逢洗必唱。在澡堂里除了我和我那時有時無的所謂歌聲外,還有一個人——那位搓澡工。

  ??我進來的時候他正忙着收拾休息間,一條條毛巾被疊得方方正正的放在休息的單人床上,床前擺着一雙雙整整齊齊的拖鞋,地剛掃過,乾淨得很。沒一會,他也進到洗澡的地方,仔細的撿起地上的香皂盒,從污水溝里掏出洗髮膏的袋子,一句話都不說,也不和我打招呼,只是默默的乾著自己的事,單薄的舊秋衣凸現出一塊塊肌肉,透過窗帘的陽光在他身反射成一道道五顏六色的光線,如同雨後的彩虹。

  ??我依舊若有若無的哼着《父親》:“那是我,小時候,常坐在父親肩頭……”我哼着,他聽着,邊聽邊做着可有可無的小事。

  ??該搓背了,我故意學着蕭縣的腔子吆喝一聲:“搓背咯!”儘管他在我的眼前。他還是沒回應我。把掃帚靠在牆邊。脫掉那件久秋衣走了過來。

  ??他搓背和別的搓澡工不同,顯得格外認真,還順帶給捶捶背,其他人可是要收錢的。耳背、耳里他不會放過,手縫腳丫縫腳板心也不會放過,越是別的搓澡工不注意的地方他越是搓的認真。以前我搓澡的時候,發現以前搓澡工的眼睛幾乎沒派上任何用場,而他搓完一個部位后還觀察觀察,不幹凈就在來一遍。捶背的時候。拳頭配合著巴掌在背上起起落落,很有節奏感,不由得讓我想起《琵琶行》里的“大珠小珠落玉盤”。搓完后,根本不用你講,他會拿起你帶來的香皂給你打上,然後在腰上輕輕一拍,表示他已經幹完了,這大概是他唯一一次與我主動交流。我對他產生了好感,雖然沒有語言的交流,但是他的認真,在一個讓很多人看不起的崗位上的認真征服了我。

  ??我想主動與他交流,臨走的時候,我把鎖送到他跟前說:“師傅,鎖,謝謝啊。”

  ??“哦,不用”,他接過鎖,簡單的說了幾個字,並沒把眼神放在我的身上,繼續做他的事。就在那一會,我看清楚了他臉上的皺紋,好多好多,那是歲月的溝溝坎坎。我也看清楚了他那樸實平凡的眼神,這一切,我父親也有,很多40歲左右的男人身上也有。

  ??再後來,我就沒見過他。等我再去洗澡的時候,搓澡的換了個和我年齡相仿的年輕人,挺幽默,很能侃。他告訴我,從前的哪個搓澡工姓王,黃口人。前幾天,兒子在學校打架,被開除了,他回家送兒子去廣州,到一個老鄉的廠里打工,好象是做磁帶的。他還告訴我,那個姓王的搓澡工走的哪天說了好多話,他準備不幹了,兒子不上學了家裡也沒多大開銷,就在家種點地。年輕的搓澡工是一個很開朗的人,可告訴我這些的時候我感受到了他內心的深沉,也感受到秋天的涼意。

  ??我彷彿看到,在一個陰雨綿綿的下午,一位中年的父親在站台上向兒子揮手,列車轟隆馳去,他仍久久立在那裡,讓雨滴落在舊得不能再舊的老式土藍色的確良中山裝上。慢慢地,他背起雙手,轉身,朝我走來。

  ??他是誰,我突然想起課本上楊絳女士的一篇文章《老王》,對,就叫他老王吧。

  (作者:南國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