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懸疑感

　　文／張維中

　　這陣子因為推出一本融合推理情節的刑事小說，讓許多朋友在讀的時候，忍不住都對東京經常發生的一些新聞事件關注起來。

　　每一座城市都有自己的性格。這性格的形成，自然是來自於這個地方會聚着各式各樣背景的居民。像是上海或東京這種地狹人稠的大都會，本地人之外有着更多的外地人，混血性格所鑄成的落差也就更為強烈。什麼樣的人都有，在緊密的人際關係里摩擦出的可能性也就愈大。

　　推理小說在日本是很重要的一條文學出版路線。特別是近年來因為影視戲劇的改編，更讓推理或刑事小說的市場擴展迅速。這些故事大多都是以東京為背景。到底是東京有着迥異於其他城市的特質，所以才能醞釀出那麼多充滿懸疑感、推理性的故事來吧。有些是有道理可循的事件，有些則是難以解釋的玄秘。比如買了刀子上街隨便砍陌生人的新聞層出不窮，或者躲進別人家裡的衣櫃生活，竟然過了好一段時日，屋主全然不知。子女為了詐領國民年金，父母死了也不通告，就把屍體存放在家裡，每個月繼續向政府拿錢。還以為日本人全都活得特別久，原來其中不知道有多少的騙局。還有經常發生的密室殺人案件，明明不是自殺的人死在屋子裡，但窗戶跟門卻都反鎖，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每個星期整理日本一周大事，那些新聞本真就是一樁樁推理小說。

　　東京獨有的人和空間，都是促成這座城市瀰漫著濃郁的懸疑感之重要因素。

　　將近兩千萬人口的首都圈，人與人之間看似擁擠地生活在一起，其實是性格使然，讓大家都保持着心理上的防衛跟距離。每一個人為了不打擾別人、不造成他人困擾，或者反過來說也不希望別人麻煩到自己，所以都成了非常獨立的個體。人的互動到了某一個程度，就不會再繼續深探下去。於是，一種“擁擠的孤單”成了東京人的特質之一。這種孤單要是有些人承受不住了，恐怕就會爆發出難以想象的衝動來。

　　我在看日本的推理戲劇或小說時，經常會對照着現實生活周遭的環境。比如，住在東京的這棟公寓已經三年多了，但同棟樓的十幾戶鄰居，我其實連一張臉都辨識不出來。甚至隔壁究竟是日本人還是外國人，恐怕也難以確定。

　　我喜歡的日本作家吉田修一，常喜歡寫同一個區域或空間里發生的故事。看似獨立的短篇，毫無關係的主角，讀下去，連串起來之後，卻巧妙地發現故事和人物之間各有或多或少的串聯。《同棲生活》和《星期天們》都是類似這樣的故事。我常在吉田修一的小說里看見東京人（住在東京的人，不一定是本地人）既疏離又牽繫的互動，確實反映着這城市的眾生百態。

　　剛來東京時，朋友常問我的問題是：“習慣了東京的生活嗎？”住了四年以後當然不會有人再問我這個問題了。取而代之的是開始問我： “你準備在東京待多久？”或者“東京最吸引你的是什麼？”

　　能在哪個地方待多久，我想一切都是緣分。至於這裡最吸引我的是什麼呢´恐怕是個很難一時半刻回答清楚的問題。

　　就在新小說推出以後，我想至少其中的一個答案會是，這裡有着太多的出其不意。就像是一部懸疑的故事，推理的情節，你一旦翻開來了，就會忍不住想要繼續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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