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白?T(jì)水 幾個朋友伴我游白?T水。 這也是一個瀑布,但是太薄了,又太細了。有時閃着些許白光,等你定睛看去,卻又沒有——只剩一片飛煙而已。從前有所謂“霧”,大概就是這樣了。所以如此,全由於岩石中間突然空了一段,水到那裡,無可憑依,凌虛飛下,便扯得又薄又細了。當那空處,最是奇迹,白光嬗(shàn)為飛煙,已是影子,有時卻連影子也不見。微風過來,用縴手挽着那影子,它便裊裊的成了一個軟弧,但她的手才松,它又像橡皮帶兒似的,立刻伏伏貼貼地縮了回來。我所以猜疑,或者另有雙不可知的巧手,要將這些影子織成一個幻網——微風想奪了她的,她怎麼肯呢? 幻網裡也許織着誘惑,我的依戀便是老大的證據。 (印度)(泰戈爾)花的學校 當雷雲在天上轟響,六月的陣雨落下的時候,潤濕的東風走過荒野,在竹林中吹着口笛。於是一群一群的花從無人知道的地方突然跑出來,在綠草上狂歡地跳着舞。 媽媽,我真的覺得那群花朵是在地下的學校里上學。它們關了門做功課。如果它們想在散學以前出來遊戲,它們的老師是要罰它們站壁角的。雨一來,它們便放假了。樹枝在林中互相碰觸着,綠葉在狂風裡蕭蕭地響,雷雲拍着大手。這時,花孩子們便穿了紫的、黃的、白的衣裳,沖了出來。 你可知道,媽媽,它們的家是在天上,在星星所住的地方。你沒有看見它們怎樣地急着要到那兒去嗎?你不知道它們為什麼那樣急急忙忙嗎?我自然能夠猜得出它們是對誰揚起雙臂來:它們也有它們的媽媽,就像我有我自己的媽媽一樣。 (賈平凹)風雨 樹林子像一塊麵糰了,四面都在鼓,鼓了就陷,陷了再鼓;接着就向一邊倒,漫地而行的;呼地又騰上來了,飄忽不能固定;猛地又撲向另一邊去,再也扯不斷,忽大忽小,忽聚忽散;已經完全沒有方向了。然後一切都在旋,樹林子往一處擠,綠似乎被拉長了許多,往上扭,往上扭,落葉衝起一個偌大的蘑菇長在了空中。嘩地一聲,亂了滿天黑點,綠全然又壓扁開來,清清楚楚看見了裡邊的房舍,牆頭。 垂柳全亂了線條,當拋舉在空中的時候,卻出奇地顯出清楚,霎那間僵直了,隨即就撲撒下來,亂得像麻團一般。楊葉千萬次地變着模樣:葉背翻過來是一片灰白;又扭轉過來,綠深得黑青。那片蘆葦便全然倒伏了,一節斷莖斜插在泥里,響着破裂的顫聲 一頭斷了牽繩的羊從柵欄里跑出來,四蹄在撐着,忽地撞在一棵樹上,又直撐了四蹄滑行,末了還是跌倒在一個糞堆旁,失去了白的顏色。一個穿紅衫子的女孩衝出門去牽羊,又立即要返回,卻不可能了,在院子里旋轉,銳聲叫喚,離台階只有兩步遠,長時間走不上去。 槐樹上的葡萄蔓再也攀附不住了,才鬆了一下屈蜷的手腳,一下子像一條死蛇,嘩嘩啦啦脫落下來,軟成一堆。無數的蒼蠅都集中在屋檐下的電線上了,一隻挨着一隻,再不飛動,也不嗡叫,黑乎乎的,電線愈來愈粗,下墜成彎彎的弧形。 一個鳥巢從高高的樹端掉下來,在地上滾了幾滾,散了。幾隻鳥尖叫着飛來要守住,卻飛不下來,向右一飄,向左一斜,翅膀猛地一顫,羽毛翻成一團亂花,旋了一個轉兒,倏乎在空中停止了,瞬間石子般掉在地上,連聲響兒也沒有。 窄窄的巷道里,一張廢紙,一會兒貼在東牆上,一會兒貼在西牆上,突然衝出牆頭,立即不見了。有一隻精濕的貓拚命地跑來,一躍身,竟跳上了房檐,它也吃驚了;幾片瓦落下來,像樹葉一樣斜着飄,卻突然就垂直落下,碎成一堆。 池塘里絨被一樣厚厚的浮萍,凸起來了,再凸起來,猛地撩起一角,唰地揭開了一片;水一下子聚起來,長時間地凝固成一個錐形;啪地摔下來,砸出一個坑,浮萍衝上了四邊塘岸,幾條魚兒在岸上的草窩裡蹦跳。 最北邊的那間小屋裡,木架在吱吱地響着。門被關住了,窗被關住了,油燈還是點不着。土炕的席上,老頭在使勁捶着腰腿,孩子們卻全趴在門縫,驚喜地疊着紙船,一隻一隻放出去…… (宗璞pǘ)紫藤蘿瀑布 我不由地停住了腳步。 從未見過開得這樣盛的藤蘿,只見一片淡紫色,像一條瀑布,從空中垂下,不見其發端,也不見其終極,只是深深淺淺的紫,彷彿在流動,在歡笑,在不停地生長。紫色的大條幅上,泛着點點銀光,就像迸濺的水花。仔細看時,才知那是每一朵紫花中最淺淡的部分,在和陽光互相挑逗。 這裡春紅已謝,沒有賞花的人群,也沒有蜂圍蝶陣,有的就是這一樹閃光的、盛開的藤蘿。花朵兒一串挨着一串,一朵接着一朵,彼此推着擠着,好不活潑熱鬧! “我在開花!”它們在笑。 “我在開花!”它們嚷嚷。 每一穗花都是上面的盛開,下面的待放。顏色便上淺下深,好像那紫色沉澱下來了,沉澱在最嫩最小的花苞里。每一朵盛開的花像是一個張滿了的小小的帆,帆下帶着尖底的艙。船艙鼓鼓的,又像一個忍俊不禁的笑容就要綻開似的。那裡裝的是什麼仙露瓊漿?我湊上去,想摘一朵。 但是我沒有摘。我沒有摘花的習慣。我只是佇立凝望,覺得這一條紫藤蘿瀑布不只在我眼前,也在我心上緩緩流過。流着流着,它帶走了這些時一直壓在我心上的焦慮和痛楚,那是關於生死謎、手足情的。我沉浸在這繁密的花朵的光輝中,別的一切暫時都不存在,有的只是精神的寧靜和生的喜悅。 這裡除了光彩,還有淡淡的芳香,香氣似乎也是淺紫色的,夢幻一般輕輕地籠罩着我。忽然記起十多年前家門外也曾有過一大株紫藤蘿,它依傍一株枯槐爬得很高,但花朵從來都是稀落的,東一穗西一串伶仃(líng dīng)地掛在樹梢,好像在察顏觀色,試探什麼。後來索性連那稀零的花串也沒有了。園中別的紫藤花架也都拆掉,改種了果樹。那時的說法是,花和生活腐化有什麼必然關係。我曾遺憾地想:這裡再看不見藤蘿花了。 過了這麼多年,藤蘿又開花了,而且開得這樣盛,這樣密,紫色的瀑布遮住了粗壯的盤虯卧龍般的枝幹,不斷地流着,流着,流向人的心底。 花和人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不幸,但是生命的長河是無止境的。我撫摸了一下那小小的紫色的花艙,那裡滿裝生命的酒釀,它張滿了帆,在這閃光的花的河流上航行。它是萬花中的一朵,也正是由每一個一朵,組成了萬花燦爛的流動的瀑布。 在這淺紫色的光輝和淺紫色的芳香中,我不覺加快了腳步。 文學社地址:實驗小學後面,碧海雲天東首 中文網址:浙江瑞安塘下鎮起點文學社 林老師(電話):13157793459 131007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