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小時候,家裡曾經養過一隻黑白雙色的小狗,那是一隻可愛的通人話的狗.每次母親喊我的時候,它都會一秒不慢地跑來,立在我旁邊,一邊忽閃着它那充滿欣喜的大眼睛,一邊不停地搖晃着又粗有短的胖尾巴,而這樣的情況幾乎都發生在母親喚我吃飯或給我好吃的時候,所以,小時候總是非常痛恨這隻和自己爭寵的小狗。當然更不屑於叫它的名字,因為,大人們為了叫起來方便,竟然把它的名字取得和我的一樣,這,自然也成了我痛恨它的另一個重要原因了。
而我對它的痛恨絕不僅僅只表現在心裡,更多的是落實在行動上.我總是乘大人們不在家的時候悄悄整它.一天,我找來一根小繩子,先套住它的短尾巴,使勁往後拉,起初,它還以為我在和它玩,表現出十分歡快的樣子,我咬咬牙,再使勁拉,當繩子緊緊勒住它的肉的時候,它可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了,一邊發出近乎求饒的哀叫聲,一邊極不情願地儘力反抗,我清楚地看見它努力把身子往後扭着退着,想使自己的尾巴可以松活些,它叫的聲音好慘啊.而這樣的惡作劇總是在大人們回家之前結束.
最先發現狗狗受傷的是父親.那天父母收工回來.狗狗沒有像往常那樣歡天喜地地撲上去,也沒有像往常一樣立起上半身在父親的臉上又親又舔,更沒有像往常似的在母親的腳前蹦來跳去.它只是遠遠地躲在院子的一角.軟軟地卧在那裡,很無力地搖了幾下尾巴,然後鼻子里發出嗚嗚的含混聲,兩顆淚珠就滾了下來.我看見后,十分心虛,不由自主地縮到了母親的身後,父親馬上就走了過去,蹲在狗狗的面前,用他那粗大的手掌把狗狗從頭到尾地摸了一遍,當摸到尾巴的時候,狗狗渾身一顫,發出一聲低低的哀嚎,那聲音連當時的我聽見后,都不禁為之一震!我心裡已經開始後悔了!父親仔細檢查完傷口,又找來消炎的葯,將藥包在紙里,放在院子的地上,用牆角的半截磚頭輕輕砸了幾下,又重新打開包着的葯,葯已經是粉末狀了,母親端來溫熱水,父親蘸着水給狗狗慢慢擦洗了,又把葯均勻地塗抹在傷處,最後再來回摸了幾下狗狗的腦袋,始終沒有說一句話.我一直不敢去迎視父親的目光.
天已經擦黑了,母親在忙着做夜飯了,父親卻沒有如我擔心的那樣來責備我,而是反覆地拉着他每天都要拉幾把的二胡,我並沒有明白拉的是什麼曲子,只看見父親神情嚴肅,雙眼疲憊地閉着,鼻子里隨着音樂哼唱着,慢慢地慢慢地,就有淚水從眼角流出.不知道是曲調的影響,還是看見父親眼淚的作用,一直躲在旁邊的我突然“哇---”的一聲就放聲大哭起來，在灶台邊忙碌的母親聽見哭聲，慌忙跑來抱着哄我，父親也停止了拉曲兒，我被母親放在了父親的懷裡，父親一隻手摟着我，一隻手同樣也是那樣暖暖的慢慢地撫摩着我的額，給我把眼淚揩去，我們父女就這樣淚眼蒙蒙地相望着，過了好大一會兒，才聽見父親對我說：孩子，狗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啊！看着父親，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從那以後，我沒有再對狗狗使過壞。它慢慢的又恢復了以往那歡快活潑的樣子。而我們的友情也在迅猛發展。常常是一塊饅頭，它一半，我一半。一片肉二一分做五，它吃肥的，我吃瘦的。晚上大人收工回家，等到開門的一剎那，總是我和狗狗一先一后地跳出來，“汪---”“汪----”地大叫着嚇唬大人，而父母也總會在這個時候笑着說：“兩隻調皮狗”！
B.
高中快畢業的時候,狗狗已經瘦骨嶙峋,老態龍鍾了.掐指算算,好歹也有十多歲了吧.已沒有了先前的威風八面了.但父母依舊如故地照料它.每頓飯都會把它的飯計劃做上.而且,狗狗的視力也嚴重下降了,許多的時候,人都走到了跟前,它才看見瞭然后才象徵性地叫幾聲.父母特意找來一副褐色邊框的老花鏡,給狗狗用線繩在腦袋前後拴了一圈,在鏡片的作用下,狗狗的眼睛越加得顯得大了.平時住校的我也會在周末騎着單車回家看望狗狗,我會陪着它曬太陽,在暖暖的陽光下,我看書,它挨在我的腳邊,閑閑地躺在那裡,時不時地會把臉平放在我的鞋面上,閉上眼,充分地享受着陽光,一副怡然的神情.還會陪着它出外散步,進行一點適當的運動,在綠草地上,我一邊拔着兔子愛吃的奶子草,一邊看它嚼草反胃的狼狽樣.散步的時間一般不會太長,因為年邁的狗狗總會在散步后累得大吐長舌頭.
記得最有趣的是這樣一件事了.畢業考試結束后,同學們都相互串門玩耍.同班的偉和另外兩位女生一起到我家來玩.記得那天他們三人開始敲門的時候,正在門階上昏睡的狗狗竟反常地抬頭挺胸高聲狂叫,把在屋子裡吃飯的一家人全驚動出來了,父親忙着開院門,母親笑呵呵地隨在父親的身後,熱情地迎着我的同學.而我卻抱着狗狗,一個勁地對狗狗說:別叫,別咬啊,都是姐姐的同學啊!狗狗聽了我的話,似乎冷靜了許多,但嘴巴依然半張起,忽忽地出着粗氣,鼻子里也同樣發著聲音,兩隻眼睛在鏡片后閃鼓鼓的,當兩名女同學進來時,狗狗伸着長舌頭揣息着沒有咬,當偉進來時,狗狗瘦削的身子立即向前傾成了弓型,我一直抱着狗狗沒鬆手,所以清楚地感覺到它是那樣的用力,對第一次來的偉是那樣的敵視.我感到很奇怪.
隨後的三天里,偉一直飯前飯後地忙碌着,表現欲極強地說笑着.而我和女友們也樂得偷閑.只是只要偉一出現在院子里,狗狗就會橫眉冷對地叫個不停,雖然可憐的狗狗已經被我臨時“軟禁”在一根鏈子下了。但它依然不屈不撓地表達着自己鮮明的立場。偉自始至終都在狗狗強烈反對的態度中。夏天的傍晚，大家都在葡萄架下歇涼，偉熱得解開了襯衣扣子，父親眼神里立即閃過一絲不悅。我知道，父親是非常注意儀錶的。而本來就一直盯着偉的狗狗也幾乎在同時開叫了，把偉緊張地趕忙扣上衣扣，女友笑着說：老外婆批評你衣着不整呢！偉白凈的臉一下就變得通紅。
偉的勤快並沒有得到父母的欣賞。因為從小家境優越的偉，在三天里就掃蕩完了本是家裡可以節約吃一月的那一公斤清油。為此父母私下裡不知心疼地唏噓了多少回。母親說：現在的娃娃不曉得肚子餓的味道啊。父親說：這樣的不懂得可惜。怪不得狗狗總是咬他，原來從他進屋的第一眼，狗狗就瞅着他不順眼唆！我聽了后，苦笑不得。悄悄地對着卧在牆邊的狗狗伸了下舌頭。
狗狗最後是老死的，父母把它厚葬在一個避風遮雨的地方了。我聽到它的死訊的時候已經在上大二了。我知道，狗狗一直都活在我的意識里，因為，它是我最忠實的朋友，它幾乎陪伴了我整個讀書階段。而我也始終會像它一樣寬厚對人，善心處世。雖然我一直不明白它為什麼對那個男同學那樣反感。可是，我與它的不解之緣則是任何時間也不會磨損消失的。
願它安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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