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很欽佩仰慕周恩來的為人和做事。而在網上,書上看到有關於對他的評價,無論是來自民間的,還是官方的,還是國際上的,都是一致的讚譽,認為沒有他,中國的革命可能就不會成功,沒有他,共和國中國有可能會很快就隕落。
只是個人一直都有一絲的黯然。周恩來以其高風亮節,行為高蹈,為後人豎立起了一座豐碑,贏得了世人的由衷崇敬,但一個共和國對他的奉獻所給予的回報,是否同樣禁得起歷史的尊敬?曾經看過前人民出版社副社長梁衡寫的一篇紀念文章,談到周恩來總理當時在文革期間的以一人之力,力挽狂瀾,他的心懷共和國,心疼老戰友,心繫天下蒼生百姓,以及因此所付出的日夜辛勞,心力交瘁,以至於最後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尤其是一段描述說,1976年,周總理最後已病重在榻,卻因擔心他的病逝會造成四人幫的趁勢作亂,硬生生地強自在病床上痛苦地再拖了20多天,最後才溘然長逝,當時心裡,真的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哀與傷痛。一個共和國,要活生生地累死一個開國總理,甚至讓他至死都無法安心閉目,這,是怎樣的一種悲哀啊。至少,歷史,對於周恩來,是一種負疚!
曾有許多的歷史學家不無遺憾地假設說,如果是周恩來登上了國家主席職位,中國是不是就不會有了那一段黑暗的、瘋狂的歲月?中國是不是就可以更早地、更快地進入強國富民的階段?中國是不是就可以贏得世界更多的敬重與支持?
可惜歷史不存在假設。選擇了輔佐毛澤東,應該說是周恩來自己心底的選擇。在歷史上,周恩來應該說有很多機會都可以成為黨和國家的最高領袖的機會,但他卻總是謙然地出讓,以自己全部的生命和能力,來完成另外一個偉人的傳奇,還有一個共和國的誕生,以及它的維護與延存……
我們很難體會在那小人作亂、顯士落難的年代中,周恩來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慘痛心態,但我們可以從那一筆筆史實的記載中,看到周恩來的沉重與蹣跚。每天睡不上四五個小時,因為每多一分鐘,能多批點文,就有可能挽救一個老戰友,一個無辜百姓的生命,就能夠多撥亂一點局勢,多維持一份清正。就是這樣的一種不能放心,無法安心,還有日夜操心,終於一點一點地剝蝕去了人民總理的精血,一點一點地抽去了他生命的經緯之線,到最後,滿懷遺恨地離開非人間……
如果,如果當時的世局能夠讓總理多休息一點;如果,如果當時共和國的諸功勛者能夠有能力為總理多分擔一點;如果,如果當時人民的領袖能勵精政治,讓總理少分心操勞點;如果,如果當時的人民大眾能明辨是非,少受人蠱惑,動興作亂,而安心於為共和國多做點實際的貢獻,讓總理少點揪心,是否我們就可能讓周總理多在世間留點他那魅力永存的微笑,並且整個社會也多一點欣欣向榮的文明生機?儘管,可能總理的形象可能不如今天里那般的偉大,但我們的後人,我們的歷史,是否就可以減去了一點負疚之心?
很多時候,偉人的登場與出現,只是出於歷史與現實的逼迫。就好象在革命時期,有許多的英雄拋頭顱灑熱血,為一個革命的信念而獻身,但在和平時期,就少了那樣的慷慨悲歌與可歌可泣。但說真的,我更願意一個沒有偉人的治世時代,也不願意一個偉人輩出的亂世時代。
在歷史上,是有過偉人與盛世並生的時代,如唐太宗的貞觀之治,清朝的康乾盛世,但也更多地有着亂世出梟雄的兵荒馬亂,如秦始皇的武力一統天下,忽必烈的揚兵突入歐洲。生在前者,誠然是幸,既能樂足天下太平的安世無憂,又能盡享國力昌盛的富庶與繁華。而生在後者,固然可能緊隨着迷離亂世而一舉成名,名垂千古,但若不幸生為平民,那麼則是有着更多的血淚,無休止的征戰與廝殺,用自己的生命和鮮血砌就成他人的豐碑。而最為不幸的,就是生在動亂沒落之世里,就如清朝的末年,就要面對山河破碎的國難悲哀,又要面對餓殍遍地的生存危機,那樣的凄惶與愁苦自是不必言,縱然此時時局有出英雄,卻也只是微末的浮光掠過,在民眾心中剛剛燃起一點希望的火種,但隨即就墜入更深的黑暗中。如清朝的百日維新。
還有的,就是文革那樣的動亂時代。內憂外患,民不聊生,人類的所有卑劣天性都被勾抖出來,於是鬥爭、爾虞我詐、你死我活、互相揭發成了生存的法寶,於是“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於是在這舉世溷濁里,出一個孤獨的清醒者,也就成了後人仰慕的對象。
只是,為何我們不能選擇一種更好的清明世局?為什麼要逼造出那樣的一兩個偶像出來,而且最後又將之扼殺?就好象老子說的,“上無為而民自治”。為何我們不能擁有一個文明的社會,一個健康的社會,激發出人性里的真善美,自然地推動着社會的進步,而是靠着上層階級那樣的攪和?
一直覺得老子的一句話很有道理,“治大國,若烹小鮮”。烹煮小蝦小魚時,切忌頻繁地翻動,因為那樣容易弄爛掉,同樣地,治理一個國家,不能朝令夕改,城頭變換大王旗,因為那樣會讓民不知所從,滋生動亂之心。就如同中國近代里的軍閥混戰時代。那是一個現在看來充滿有趣的時代,出了許多的草莽與英雄,如馮玉祥的亦正亦邪,馮國璋的垂手“無為而治”,段祺瑞的淡薄物質卻又沉迷於權力,但對於一個普通民眾來說,那是一個出生即是種悲哀的年代,是一個艱難逢遭的年代。
我們現在稱頌許多偉人,比如魯迅先生的犀利,周恩來總理的寬懷天下,但我們卻不會去稱道他們所處的時代。如果沒有國民黨的黑暗統治,就不必有魯迅先生的以筆為匕首,齔目相對;如果沒有文革的十年動亂,就不必有周總理的鞠躬盡瘁,死而後己。
所以,我們仰慕追隨這些偉人的風範,但我們卻應該唾棄他們所處的時代。如果讓我們,至少是讓我做選擇,那麼我真的更願意選擇在一個清平安樂的時代,從容平庸地度過一生,也不願在兵燹叢生的年代,在血與火中衝突出一個世人仰視的亂世英雄形象。
所以我願望,我們的國家,我們的地球,可以在遠離烽火中,遠離動亂中,靜靜地生長,讓我們的每個人的健康自由成長,都成為一種權利,無人能奪,莫之能奪,無論平民,無論元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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