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高高的山崖上,生長着一種極其普通的花——岩瓣,城裡人給它取了一個動聽的名字——百合。在鄉下,一到開花時節,這種花隨處可見。興許不經意間在險峻的絕壁上,你就會看見它在和風的吹拂下,搖曳着,擺弄着。與其它花兒不一樣,它不會專挑肥沃、坦蕩如的土地生長,而是在懸崖峭壁上一枝獨秀,猙獰的石頭是它的溫床,荊棘是它的摯友。在惡劣的環境下,它為峭壁增添了生命力,為樹木鑲上了亮麗的花邊。或許是因為它的與眾不同,我才對岩瓣產生了愛意,它那幽幽清香,似乎能洗掉我的憂愁,讓我忘卻一切痛楚。 上小學時,我似乎很痴,很笨。儘管自己是所謂的“教師子女”,成績卻老是在不及格的邊緣徘徊。幾次考試下來,成績都是“大紅燈籠高高掛”,同學們漸漸疏遠我,評論聲此起彼伏。起初,我並不在意,我堅信自己可以好起來,就像開花一樣,需要一段時間,一個過程。我的意志像一扇緊鎖的鐵門堅不可摧。 然而,事實卻非我所料,在那次數學課上,老師讓我回答問題,我吱吱唔唔說不清楚,臉紅到了耳根,一些同學朝我努嘴,一些則在下面竊竊私語。過了十幾秒,大家都不耐煩了一個個開始聊家常,似乎早已忽視了我的存在。一個調皮的學生竟在後面吆喝道:“老師家的娃兒都不行。”原以為數學老師會呵斥他,沒想到他竟也帶着刺兒以鄙視的口吻在一旁附和:“哎,還不如農村娃兒,完了……完了……。”隨即打了個手勢讓我坐下。當時我好似從半山腰狠狠地摔到了崖底,粉身碎骨,痛不欲生。僅僅因為自己還連累了父母,我該怎麼辦呀!想着想着,淚水如黃河決堤一樣順着臉頰肆無忌憚地流下來。然而,沒有一人 安慰我,甚至是憐憫我。從此我無心學習,整日拉長着臉,無精打采,當時我多麼希望有人拉我一把,哪怕是給予我一些安慰,一次關心,可是沒有,始終沒有。就這樣恍恍惚惚地過了一年…… 後來,前任老師調到了一個優越的行政單位,換了新的數學老師,一個年紀輕輕的城裡姑娘,聽說還是哪個當官的富家千金呢。同學們都歡呼雀躍,可我並沒有多少興奮。新老師到班上的那天穿了一身的白色連衣裙,烏黑的秀髮披到肩上,一雙粉紅色的運動鞋格外耀眼。不飾粉黛的她全身上下充滿了青春、活力。我的心微微一動,她會注意我嗎?會關心我嗎?大概她只也和其他老師那樣吧!偏愛高才生。就這樣不知不覺過了幾天,一次數學課上,女老師讓我們舉手回答“∏”代表的數字,同學們個個爭先恐後舉手,有的還大聲嚷嚷:“我來!我來!”。惟獨只有我一個人孤寂地坐在位置上,無聊地往窗外盯着風景。“胡璇同學,請你回答一下好嗎?”啊!叫我嗎?她怎麼知道我這個無名小卒的名字,我彆扭地站起來,低着頭,嘴囁嚅幾下,同學們一陣鬨笑。這一次我臉不紅,心不跳顯得非常從容。片刻老師笑盈盈地走到我身邊,嘴湊到我的耳邊細聲細語地說:“老師相信你很棒,加油!”然後又打趣地將“∏”代表的數字譯成了“文字”—山巔一寺一壺酒,而樂,而樂(註:3.1492626)。說實話,第一次和老師進距離接觸,受到史無前例的“殊榮”,我有點惴惴不安,有點受寵若驚。 接下來的幾天,老師很關注我,這是我不曾料想到的。有次她神秘地將我叫到她的辦公室,樣子嚴肅卻很活潑地對我說:“咱們做個遊戲,以後,我提的問題你弄清楚了就舉起你的右手,弄不懂的你舉左手,好么?”我吃了一驚,繼而微微地點了一下頭,樣子遲緩但卻堅定。老師留下了一個甜甜的微笑。在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衝著我笑,還笑得那樣美,那樣甜。從此,每次數學課上,總會有一個女孩高高地舉起手,舉得那樣自豪,那樣自然。但由於基礎不紮實,我多半舉的是左手,於是每回下課十分鐘,她總是陪伴着我,每道題都將得十分細緻,有時直講得口乾舌燥。 一次,我意外聞到老師身上那股幽幽的香氣,啊!居然是岩瓣花香,就在那一剎那,我整個人都僵住了。真想不到,一位家世很好的女教師本應享受高貴、典雅、香氣襲人的名牌香水,可她居然用這種野花製成的香水。或許在旁人看來,這種香水的味道令人感到沉悶和庸俗,但對於我來說正是這淡淡的香氣沁入我內心最陰霾的角落,給予我一縷縷陽光,一絲絲鞭策。 雖說現在離開了她,但每每提及岩瓣,我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她,想起她那幽幽的香,淡淡的,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