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首句就憑空起勢,不事鋪陳,寫得大氣磅礴,狀黃河之水於天際滾滾而來,如海雨天風,勢不可擋,既是誇張亦為寫實。詩人遠眺黃河,思接天際,才迸發出“天上來”的妙想;接着詩人又順流東顧,目送黃河,想到黃河入海不回,由此而生出孔子般“逝者如斯”的感慨,但是比之孔子的感慨更強烈,更直接,更形象;“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將人的一生濃縮在朝暮之間,從而表現人生苦短、壯志難酬的主題。詩人連續使用呼告〔“君不見”〕的修辭手法,更添說理氣勢,感情色彩十分濃郁。同時寫黃河之水用了擴大誇張,寫人生旅程用了縮小誇張,使人更覺光陰之寶貴,歲月易流逝,功業更難就,自然引出下句。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正因為人生苦短,壯志難酬,所以很多人因此陷入悲苦而不能自拔的境地,但李白的性情卻不屬於悲觀一類,這時的李白雖已被賜金放還,為朝庭所棄,但其並未因此而沉淪頹廢,與友人岑勛和元丹丘登高宴飲,酒酣賦詩,在他看來,只要“人生得意”就“須盡歡”,因為“天生我材必有用”,這種肯定自我,樂觀向上的人生態度,已跳出了一般讀書人或士大夫的顧影自憐、懷才不遇的情結,大有“君子坦蕩蕩”之風;“千金散盡還復來”,更進一步拓寬了中國古代讀書人視金錢如糞土的境界,在他眼裡,千金何足貴,散盡還復來,何必斤斤計較一餐貴賤,更不是假惺惺地裝出“金錢乃身外物”的嘴臉來,讓人生厭。他在詩中表現出來的豪邁之氣令人嘆服,只“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這一句,就足令天下才子精神為之一振。
酒宴至此,漸入高潮,詩人已有八九分醉意,竟變客為主,殷勤致意,頻頻勸飲,“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並手持酒杯,高歌助興,“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詩中有歌,真是神來之筆,怪不得大詩人杜甫連連驚嘆“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了!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鐘鼓饌玉”指的是富貴人家的生活,古時大貴之家宴飲時,鳴鐘列鼎,美食如玉,歌舞助興,以示富貴,而在詩人眼裡卻“不足貴”,他所渴望的是“但願長醉不復醒”,這簡直就是醉話,是無奈之語,是激憤之語,決非真言。李白年青之時就有“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奮其智能,願為輔弼,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之志,所以在天寶元年〔公元742年〕,也就是在他四十二歲時,得到唐玄宗召他入京的詔書,李白竟欣喜若狂,寫下了“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豪言壯語。而此時的李白,因受到朝中權貴的排擠,不得不放棄官宦生涯,在他的詩作《行路難》中寫道“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長久積鬱在胸的不平之氣,一下子噴發出來,這才是李白的真性情。如果把這一句和“但願長醉不復醒”兩相對照,不難看出李白此時的心情是何等的沮喪,而在沮喪之餘,又無可奈何地為之找來一些依據和借口,聊以自慰:“古來聖賢皆寂寞”,只有善飲的陳王〔曹植〕才留下了千載美名。言外之意,自己善飲,也必將傳名於後世。就是在這種極度的痛苦之時,他的那種自信,那種狂傲,依然故我,真是千古一人。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宴飲至此,又出現了一個高潮。此時的李白恐怕已有十分酒意了,竟然一邊埋怨主人錢少,飲酒不能盡興,一邊又提出了建議,讓主人把“五花馬、千金裘”典當買酒,大家一醉解萬古之愁,真是醉人快語,語驚四座,憑這一句就足可名傳後世,令古往今來的酒徒們瞠目。李白一向有一擲千金的飲酒習慣,在他的《上安州裴長史書》中就曾豪邁地寫到:“曩者游維揚,不逾一年,散金三十餘萬。”如此豪情,確實少見,更何況是以客人的身份勸主人典當千金以買一醉,真是匪夷所思,聞所未聞,恐怕千百年來也只有李白能偶一為之。
全詩氣勢雄偉,有如大河奔流,一瀉千里;詩情豪邁,言語狂放,卻又沉着抑鬱,決不悖謬。詩句長短變化,節奏徐疾有度,用典清楚明白,首尾呼應自然,堪稱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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