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默默地走了,帶着無限的悲憤,帶着累累的傷痕,走得那樣無聲無息,走得那麼凄涼……
我認識王奶奶,完全是出於偶然,而我的心裡,卻因此多了幾分內疚。那一回,我和幾個小“把戲”在路上玩,忽然看到一個老太婆正費力地弓着腰,在骯髒的垃圾桶里找着什麼,垃圾桶里好臟好臭,她競全然不知。“哈哈哈!”我們幾個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向那個老太婆扔石頭,還大聲喊道:“老太婆,刨渣籮,刨出一團大糞蛋。”石頭雨點般地砸在老婆婆身上。那老婆婆只是顫抖抖地直起腰,轉過身來默默地看着我們,眼眶裡竟盈滿了淚水。我忽然驚呆了:那是一個何等可憐的老太婆啊!她,七十來歲,頭髮亂蓬蓬的似雞窩。滿臉的溝壑縱橫交錯,似乎早已沒有了肉,只剩下一張沒有血色的、黃中帶黑斑的皮,緊貼在凸起的顴骨上,眼睛被眼皮裹着,只透出一線微光,發直、發愣,眼角還殘留着淚水粘下的塵埃。那背上的背簍,與她枯瘦的身材是那麼的不相稱,以至兩腿在寒風中直打哆嗦……這一刻,我忽然害怕了,後退着,後退着,轉身跑了……
我回家便向媽媽問起老奶奶的事,媽媽說她姓王,叫什麼可不知道。後來爺爺才告訴我,那王奶奶的一生異常不幸。小時候因家鄉遭水災,她被賣到這裡來當童養媳,小小年紀就飽嘗了人間辛酸。好不容易盼到解放,誰知丈夫又得了急病,沒錢醫治,早早過世了,她又當爹又當娘,含辛茹苦,把四個兒女拉扯大。為了掙錢,她什麼活都干,寒冬臘月在河裡洗衣服,炎炎夏季在暴日下砸石子……這是多麼崇高的母親啊!然而兒女們長大了,卻一腳將她踢開了,原因僅僅是怕她白吃飯。
這時,我忽然為昔日的行為後悔了,我的行為,不是在王奶奶破碎的心上又重重地劃上了刀嗎?王奶奶完全靠自己的勞動維持生計、支撐生命。她每天天不亮就爬起來,到城裡的每個垃圾桶里去“尋寶”。用同樣髒的手在臭氣熏天的垃圾堆里刨來刨去,撿出幾個值點錢的東西??幾張廢紙、幾個破罐、幾塊鐵皮……一切能換錢的東西,都是她尋找的對象。中午回家,草草地扒兩口冷飯,下牛便將這些廢品拿到收購站去賣,以此換來一點點錢,然後再買一個饅頭、一碗稀飯……她就是這樣聊度殘生,彷彿她的存在與世人無關。聽爺爺說,那次爺爺送她一塊月餅,她是那樣珍惜,放在手裡端詳了好久,才放進嘴裡慢慢地嚼起來,一點一點地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