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迷離。
我曾經從凹凸不平的小圓點上知道，在明媚的陽光下，那熠熠生輝的向日葵可以放大與陽光間的間距，溫暖的葵花，向陽微笑。那漾着淺淺柔和光線的葵花海，像流動的溫暖一盪一盪，折射出像希望一樣明亮溫暖的色彩。
{壹。
風在窗外遊盪，砸在樹葉上，嘩嘩地響起來，一陣一陣，像海面上一浪一浪地席捲而來，波濤此起彼伏。小雀撲撲翅膀，不知往哪個方向飛去。天空中哪只燕子揮動柔軟的翅膀，劃過優美的弧度。我想，那就是天使揮舞翅膀的聲音，像雪一樣紛紛揚揚落下潔白的羽毛。
小女孩喬歡快地走在前面，步子輕快，踩得地面上一片片一鋪鋪落葉沙沙地響。
{貳。
她說，那三株葵花立在門前，已經長得老高了，跟她一樣高。
忽然想起，在眼前有一片溫暖的色彩。在一簇簇一叢叢綠葉交錯的縫隙中，向日葵笑得比冬陽還要溫暖，在微風中輕輕一晃，漾出明媚的色彩。
哪怕從來沒有見過那熠熠生輝的暖黃，單憑我的幻想，也能在眼前的一片黑暗中勾勒出模模糊糊的影子，只是個輪廓。但對我來說，足夠了。
我告訴她，我想我是看到了。
耳邊鈴鐺叮叮地響，像小女孩喬的聲音，脆脆地在我耳邊回蕩。
我以聲音判斷我所邁出的每一步，每一個方向，系在木杖上的鈴鐺叮叮地響。清脆乾淨，讓我感覺好像每一步都是踏實的，卻又恍惚。
{叄。
“姐姐，你知道嗎，在遙遠的地方，有一片很大很大的葵花田，茫茫的像海一樣。”喬走在前面，樹葉又嘩嘩地響。
那片葵花海忽然在我眼前盪起波浪，嘩嘩的響。翻騰的花海，明媚的陽光。
溫暖得讓我想哭。哭對我不是難事，但我很早就散失了哭的權利。
有時我會想，當只剩下一個人的時候，我會不會坐在牆角，無聲的啜泣，任淚流千行，斷絕凡世愁萬丈。
無聲的悲痛，用淚水也是難以洗去。有的時候，哭不一定要放聲，這只是一種情感宣洩，毫無任何意義，給予人最原始的心靈安慰。
喬的笑聲又開始如銀鈴般環繞我耳畔，銀鈴清脆的發出流水錯落的聲音。
葵花嬌美的面龐有着比陽光還要溫暖的笑容，有比夕陽還要溫暖的顏色，又比落日更加深沉的懷舊。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是見過那向陽微笑的葵花的。
{肆。
小時候，媽媽牽着我的手，站在自家門前，看着越髮長高的小葵花。
我的母親看到葵花時便會有很溫暖的笑，像葵花一樣，溫暖得讓我忘記了一切黑暗。卻是如同籠罩着氤氳般難以捉摸。
夕陽的餘暉會把媽媽的臉染上一層灰黃的色調，讓我感覺她好像走過了多年的滄桑。背後的身影被拖得很長很長，遙遠不可及。身體瘦弱，背影飄渺，彷彿風一吹就會消散。
想來，母親是受過很多苦的，以至於在風雨之後才有了如此堅毅的身影。
她說，你父親最愛葵花，所以在門前種上三株葵花，你，我，他。
我從小就沒有父親，因為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我的生命里只有母親一個親人，她以她枯瘦如柴的身軀為我支撐起一片天地。但那個世界終究是脆弱不堪一擊的，風一吹，就天崩地裂，垮塌下。
我苦命的母親一人養起我，終是在那個深秋的夜晚撒手人寰。那夜的風很涼。
月黑風高。
母親受到了一封信，一封沒有地址沒有署名的信。
那也冰冷的氣息讓我今天還難以忘卻，時刻縈繞在我腦海中，如同死神呼嘯般降臨的黑暗。
我的雙眼，是母親用剪子刺瞎的。
我撕扯的嗓音痛苦地尖叫。她無動於衷，目光平視遠方。
那個時候，母親嘴唇翕動，囁嚅着。解脫了。
當她看完之後就找來一條長繩帶，懸於樑上，登上椅子，一推，她的背影晃動。
我失聲痛哭，一切都是不可挽回的一切。
血碎落一地緋紅，炙熱到讓我雙手融化。
{伍。
從此之後我便生活在一片黑暗之中。不過我至今疑惑誰是我的父親。以及那段心中沒有頭緒的文字。
{陸。
“媽媽 ，我帶來了一個姐姐。”喬飛快地奔進木屋。木屋中的女人坐在角落，我聽到她混重的呼吸聲。
她雙目無神，即使是雙眼黑暗的我也可以感受到其中的空洞。她的內心是無比空虛的。當她見到我的時候忽然瘋狂地撕扯着尖銳的嗓音，咆哮着：“賤女人！你是那個賤女人！拐走了我的丈夫！”
世界天塌地陷，她的聲音在我耳旁不停的回蕩。
我的父親……
{柒。
那些記憶排山倒海般爭先恐後地在我眼前浮現。
那段讓我心寒如同置身於冰窟中的文字。
是喬把我從木屋中拉出來的。
她告訴我，她母親經常失常。
門前三株葵花。
我忽然想到她生民中即將永久背負的陰影，扯開苦笑，比哭還難看。
因為我與我母親如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這件事我很小就從鏡子中知道。
那一刻我知道所有的秘密，讓我心寒的秘密。
我伸出手，去撫摸葵花嬌美的面龐，指尖所觸碰到的溫度讓我幾乎覺得雙手在燃燒。炙熱的，像血一般。
不可抑制的瘋狂地顫抖起來。那些罪惡無由地加在我身上，渾身戰慄。
死神揮舞着鐮刀，伴着咆哮的血腥，無邊際的黑暗降臨。
{捌。
喬是我的妹妹，同父異母的妹妹。我終於知道了信中那一段話的意思。
那段話很短，只有三句話。
斯人已與她結為連理。姐妹二人請自重。
母親當夜精神失常。
我的父親一生與兩個女人糾纏不清，終究，離開了她們姐妹二人，遠走高飛。
他不知他已有了兩個女兒，我與喬。
我當初本不明白為何喬與我分別住在村子的兩頭，為何會相聚，並親如姐妹。原來是她的母親告訴她我和母親破落的木屋。原來我初次與她見面時血液飛速奔流的原因不僅是有緣，而是血緣。
忽然間我又忘記了哭。父親生前最愛的葵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那個滿身罪惡的人，與我有最親血緣的人，拋下了一切，將罪惡同血液一同流傳於下一代。
喬的命運終究是要和我一樣的，將與這場上一代的罪惡糾纏不清。她是無辜的。
可這場由我父親一手操辦的陰差陽錯的遊戲，誰又是無辜的？！
{玖。
一切的一切切斷後，我眼前只有一片熠熠生輝的向日葵田，像我想像中的那樣，在風中與陽光下漾着它們的笑臉，明媚得只有一抹模糊的光。笑到我的一切開始支離破碎。
葵花的微笑如此迷離，像溫暖的河流，緩緩流淌像不知的方向。我再也聽不到，水淙淙的錯落聲，以及我生命最後的破碎。
{拾。
喬彎下腰，悉心地照料每一棵葵花。水花濺在向日葵微笑的面龐上，溫暖的笑臉像陽光一般絢爛柔和。抬頭，陽光忽然耀眼起來，刺到了眼睛，一陣風措手不及地吹過，身後的鈴聲叮叮地響，比平時都要清脆。她急忙慌張地轉身：“姐姐，姐……”
{末。
一株向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像希望一般溫暖明媚，秋陽下的微笑如此迷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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