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恐怖鼠群
我頭一低,從披斗篷的那個人手下逃脫了。
我又是一聲驚叫,一把從地上抄起手電筒。
本來,我是想拿它當武器,照花他的眼睛,或者在頭上給他一下子的。
可是我沒有機會。
手電光照亮了通道深處,我嚇呆了,一群老鼠赫然在目。
數百隻老鼠,數百隻吱吱尖叫的灰老鼠。
在光柱的照耀下,老鼠的眼睛閃着火紅的光。它們亂紛紛,鬧哄哄,沿着下水道湧來,一個個飢腸轆轆,嘴咬得咯咯響,齜着尖利的牙,直奔我們而來。
老鼠吱吱的尖叫聲響徹了整個下水道,令我毛骨悚然,喘不上氣來。
它們沖了過來,小眼睛里紅光灼灼,瘦骨嶙峋的身體緊貼地面向前推進,長長的尾巴拖在身後,像一條條黑蛇在遊走滑行。
披斗篷的男人也看到了,吃驚地向後一躍。
愛迪從斗篷底下掙脫了出來,他定定地看着前進的鼠群,猛咽口水,魂飛魄散。
“快跳!”我大喊大叫,“愛迪,跳啊!”
愛迪沒有動。我們倆都盯着鼠群,嚇得呆若木雞。這是一片奔騰翻湧的老鼠之海,活蹦亂跳的老鼠大潮,它呼嘯而來,四處咬噬,泛起無數只血紅的眼睛。
“跳起來!跳啊,快!”我尖叫。
我高舉雙手,奮力一跳。
愛迪也跳了起來。我們抓住了嵌在下水道頂部的鐵條。
我來了個引體向上,雙腳離地,拚命地向上縮。
高一點,再高一點,鼠群從身下涌過。
鼠群所到之處,惡臭撲鼻,差一點把我給嗆死了。
它們長長的趾甲拍在地上,發出啪、啪、啪的聲音,鼠尾掃過地面,沙沙作響。
我看不到黑暗中的老鼠,但耳朵卻聽得清清楚楚,而且還能感覺到,因為它們跳到了我的鞋子上,尖利的爪子撓着我的腿,一直往上爬。
我轉過頭去,只見那個披斗篷的男人掉頭就跑。
那人踉踉蹌蹌,狼狽不堪,企圖躲開雷霆萬鈞的老鼠狂流。他拚命伸着兩條胳膊,好像想去抓什麼救命稻草,黑斗篷一起一伏地在身後拍打。
寬邊帽從他頭上掉了下來,落在地上。轉眼間,幾十隻老鼠就猛撲上去,將它踩在爪下,片刻工夫,帽子就被咬成了碎片。
那人逃得越發快了,腳步聲迴響在下水道里。老鼠躥到他的斗篷上,張開大嘴,又啃又嚼,發出狂熱的尖叫。
鼠群在他身後窮追不捨,聲勢駭人。它們追着他轉過彎道,消失在牆后,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匯成轟然巨響,激蕩在整條下水道里。
叫人心膽俱裂的巨響。
我兩臂一跳一跳地疼,但我還是縮着腳,盡量遠離地面。不等老鼠走得乾乾淨淨,我是不會鬆手的。
轟隆隆的響聲越來越遠,終於消失了。
愛迪劇烈的喘息聲清晰可聞,他尖聲哀叫了一聲,跳下地來。
我鬆開鐵條,也跳了下來,然後定了定神,等着心跳平穩些,等着血液不再那麼一跳一跳,直往太陽穴沖。
“好險哪。”愛迪低聲地自言自語。他的下巴還在發抖,臉色發灰,就像通道的牆壁一樣。
我打了個冷戰。我知道,睡覺的時候,我一定會做噩夢,夢裡又會見到幾百隻血紅的小眼睛,聽到它們長長的趾甲發出的咔嗒咔嗒聲,還有它們亂糟糟的尾巴拖過地面的沙沙聲。
“咱們趕緊出去吧,離開這條噁心的下水道!”我喊道,“思達格斯先生一定在敲鑼打鼓地找我們呢。”
愛迪撿起手電筒,遞給了我。“我只想趕快回到車上去,”他說,“趕快離開這討厭的塔,越快越好。真不敢相信,我們會被一個瘋子追進了下水道,不可能碰到這種事的呀,蘇!”
“這不是已經碰到了嗎,”說完,我搖了搖頭,又想起另一個問題,“爸爸媽媽可能已經開完會了,”我說,“現在八成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呢。”
“再急也不會有我急!”愛迪說。
我用手電筒向下照着路,和弟弟一起向前走去。下水道開始爬坡了,而且向左拐了,我們走上坡道。
“快到頭了,”我低聲說,“總有到頭的時候!”
前方傳來微弱的聲響,嚇得我大叫一聲。
老鼠又來了!
愛迪和我一起停下來,豎著耳朵聽。
“哈——”我聽出來這個聲音和剛才的不一樣,高興地叫了一聲。
那是吹進地道的呼呼風聲。
這說明我們就快到盡頭了,而且下水道通到了塔的外面。
“快走!”我精神為之一振,大喊了一聲,和弟弟一起拔腿飛奔,手電光上下亂跳。
又一個拐彎,然後,突然就到頭了。
只見一架鐵梯直直地立着,伸向通道頂上的一個圓洞里。從這個洞向外看去,我看到了一片夜空。
愛迪和我齊聲歡呼。他快手快腳地爬上梯子,我隨後也攀了上去。
這個夜晚又冷又潮,但我們覺得沒什麼,只覺得空氣是那麼清爽。
我們出來了,走出了下水道,走出了恐怖塔。
離開了那個可怕的披黑斗篷的人。
我飛快地打量了一眼四周,想知道我們身在何處。高塔朝我們這邊斜着,仿若藍黑色天幕下的一個黑影。
所有的燈都熄滅了,小守衛室里已是黑燈瞎火,空蕩蕩的。除了我倆,再也看不到別的人影。
我看到了那堵將恐怖塔與外面的世界隔開的矮牆,隨後,我又找到了那條通向出口和停車場的石頭小路。
我們匆匆跑向停車場,運動鞋拍打着光滑的石板。一彎蒼白的半月,從薄薄的雲彩後面探出頭來,灑下淡淡的銀光,照着竊竊私語的樹叢,還有長長的石牆。
我突然間覺得,眼前的一切如夢如幻。
我一邊走,一邊回頭瞅了一眼古堡。月光照着尖頂的塔樓,彷彿將它籠罩在了白色的聚光燈下。
幾百年前的人們,就是走在我腳下的路上,我心想。
活生生的人死在了那塔樓上。
一陣戰慄襲來,我回過頭,繼續向前跑。我們穿過了敞開的門,跑到了圍牆外面。
我們又回到了現代,我心想,又回到了安全的地方。
但是,好景不長。
慘淡的月光下,停車場一片昏暗,而且空無一人。
觀光巴士已經開走了。
愛迪和我轉身向馬路上東張西望,馬路很長,空空蕩蕩。
“他們丟下我們了,”愛迪嘆了一口氣,喃喃說道,“我們怎麼回酒店呢?”
我正想回答——卻看到了一個人,猛地住了嘴。
一個高個子的白髮男人,一瘸一拐地向我們走來,走得很快,邊走還邊指着我們大叫大嚷:“你們倆!你們倆!”
啊,天啊,真受不了,我提心弔膽,全身僵硬。
這回又有什麼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