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熱衷“僅止於描述事物”的同時,在其言論中有意無意地注入一些主觀情緒是根本就無法避免的結果,例如羅貫中在《三國演義》中描述張角起義的情形是“賊勢浩大”這一點,就已經屬於站到統治階級的立場上所做出的結論,這種判斷,雖然基於描述,但卻總無法避免作者本人的主觀因素。
描述,在小說創作中得以被廣泛的應用,因為小說創作是最需要去描述一些事物的。
不過我們也都知道,當一位小說作者力圖去描述一些事物時,作者本人所抱的主觀判斷情緒,以及局限於作者身上的階層烙印,終會讓他的“描述”流於個人之見,而不能在事實上真正代表了人類的泛化審美觀。
多少力圖通過“僅止於描述”的中立立場,來希圖揭示一些“客觀本質”之希望的努力,在我看來卻是一樁又一樁毫無勝算的買賣。
因為我們都知道語言的惰性和文字的貧乏性,而“描述”行為,在動用動詞和形容詞時,毫無疑問都會涉及到“修飾”問題,也正是這些“修飾”問題,在事實上讓“一千個讀者變成了一千個哈姆雷特”。
我舉個淺顯的例子來說明這個問題。
比如,桌子上有一杯水,這是一個客觀的物理存在。那麼當我們力圖去描述這杯水時,我們該如何定位針對這杯水的描述基點呢?
我相信,沒有人會說這不是一杯水,假如在這些哈姆雷特中間沒有雙目失明的瞎子的話,那麼我相信所有的“哈姆雷特們”,也許都會認同一個最基本而正確的客觀描述:桌子上有一杯水。
如果所有的“哈姆雷特們”都喜歡這麼冷靜客觀地去描述客觀事物,那麼這世上也就不存在“一千個哈姆雷特”之說法了。因為這種描述,是最乾癟的也是最尊重事實的。然而問題卻總會出現,而出現的原因,則在於根本就沒有多少人真正喜歡用這種乾癟而毫無色彩傾向的詞句去描述客觀事物。
人們的爭論,往往起源於擴展性描述,而擴展性描述,則毫無疑問會因了眾“哈姆雷特們”的個人主觀,而強行給客觀事物添加上很多動詞或者形容詞作修飾的結果,於是事物的原本面貌,也就會因為描述之多樣發展的可能性而不可避免地出現“眾說紛紜”的局面。
描述,有兩種,一種是基於“產品使用說明書”模式的描述,而另一種,則是屬於“商品廣告”類的描述方式。
對前一種,絕大多數人在欣賞或者創作文學作品時,壓根就對此不怎麼感興趣,一般而言,幾乎所有的文人,都喜歡使用后一種描述方式,也就是“商品廣告”類的描述方式。
問題就出在這第二種描述方式上!
因為第二種描述方法,雖然也是基於“僅止於描述”的動機,但在事實上,卻已經演化成了擴展性的“心像”描述,換句話說,已經走上了唯心主義的描述模式。
我們還用“桌子上有一杯水”這個淺顯的例子來解析一下。
“桌子上有一杯水”,屬於“產品使用說明書”模式的描述,而眾“哈姆雷特們”,當然也不可能滿意這種乾癟的描述結果,因為他們還要搞清楚這是怎樣的一杯水,於是事態就真的開始走向了複雜化。
首先,一位距離桌子最近,還貌似學者的“哈姆雷特”先生,會先站出來對大家說:“桌子上有一杯紅色的礦泉水”,結果其他的“哈姆雷特們”開始不樂意了。
於是另一位“哈姆雷特”馬上跟着站起來並表示質疑:“先生,您說這是一杯紅色的礦泉水,可我卻感覺這是一杯橘紅色的白開水。”
這兩位“哈姆雷特”的說法,無疑都套進了修飾詞,而又由於他們的站位點不同,故而開始反覆去強調己見的正確性,於是眾“哈姆雷特們”也就開始了參與眾說紛紜的爭論過程。
因為修飾詞,原本就屬於“心像”範疇,而非屬於客觀的“物像”描述,所以,當針對同一件客觀事物進行描述時,修飾性的“心像”言論,也就特別容易控制“哈姆雷特們”的思維,並進而導致他們開始反覆引經據典地去和其他的哈姆雷特們進行爭論。
我們知道,“桌子上有一杯水”的前提是必須有光源,否則,在一個漆黑的屋子裡,誰還能看得見桌子上的水呢?那麼,我們也都應該知道美術方面的幾個基本常識:在有光源的環境下,物體本身的固有色,會隨着反射光的強弱以及物體本身的形體而產生濃度及彩度等方面的變化[視覺效應],從而在觀者眼裡就產生了各種各樣的視覺偏差,有些部分顯得暗淡,而有些部分則顯得很明亮。還有因為觀者們的站位角度以及距離等不同的原因,所以很多人在同時觀看“桌子上的一杯水”時,也就特別容易產生“一千個哈姆雷特”之結果了。
還有觀者的視力問題,色彩感覺的強弱問題,以及個子的高矮問題等等,都會讓眾“哈姆雷特們”在觀看同一杯水時,因為站位角度不同,而產生各種各樣的視覺偏差。
描述性言論,如果針對同一杯水進行擴展性描述的話,那麼,修飾詞的使用是不可避免的結果。而修飾詞的來源,也正因為站位點不同所導致的:由於站位點不同,而導致眾哈姆雷特們在使用修飾詞方面會出現很多分歧,比如紅色,橘紅色,桔色,桔黃色,冷紅色,暖橘紅,暖桔黃,紅中透紫的橘紅色等等不一而足的修飾語會層出不窮,並且個個都喜歡強調他們自己所使用的修飾詞最為正確。至於到底是白開水還是礦泉水,也就只能去質問供水的廠家了,假如廠家也能實話實說那就更好。
導致“一千個讀者就是一千個哈姆雷特”的最主要因素,正在於人們已經習以為常地慣用了修飾詞,也就是說,早就習以為常地用“擴展性描述”去指代“描述本體”。
這是慣於“僅止於描述”的描述者們之最習慣於去有意無意忽略的問題,也是“描述”像“海納百川”之論調的最大悖論之源。
擴展性描述,毫無疑問是帶着很強的主觀性的,當然同時也附帶着很強的“個人之見”。
假如把“描述”這種創作手法,僅僅歸位到原本的基點描述位置上,那麼世上,也就無法出現那麼多的“哈姆雷特”了,然而我卻知道這是一種不可能奢望的妄想:因為人類的智商決定了人們從來都不喜歡停止於“產品說明書”模式的描述階段,而恰恰喜歡“更進一步”地去“形容”客觀事物。
“進一步形容”的****,導致描述性本體開始轉化並變質為“擴展性描述”,而絕大多數人們,在“進一步形容”的過程中,恰恰忽略和忘記了擴展性描述本身,原本就不屬於一種客觀的描述方式,而恰恰是一種絕對的唯心主義描述模式的事實。於是“唯心”的描述,也就在事實上搞混了事物的本來面目,並把絕大多數人的視覺和思維給誘拐到了一個搞不好就變成了顛倒是非的立場上。
文藝創作,離不開擴展性的描述手法,否則,世間將再無“文藝”二字。
然而,擴展性的描述,在事實上卻難能用來作為判斷現實里的是非問題之尺度,因為這種手法屬於純文藝的特徵,而不屬於辨析現實社會裡的是非之理性化的標準。
利用“描述”手段去混淆是非的做法,本質就是一樁很卑鄙很陰險的事情。其危險性在於:看起來好像描述者本人並沒有對事件做出什麼評論,但卻在其描述的過程中,因為動用了很多有利於他個人之立場和觀點的修飾詞,而最終成功地引導讀者和聽眾,在不知不覺中就鑽入了被他早已設定好的語言圈套之中:比如誰想宣揚某某人很醜惡,其實大可不必對那個人的人格進行公開詆毀,而只要通過為那個即將倒霉的人杜撰一些任誰都無法驗證真偽的生活溴事,或者羅列一些惡劣的生活癖好什麼的,就足以引起公眾的反感和厭惡了,至於在此基礎之上,再隨便在被攻擊的人身上找點吹毛求疵的小茬子,並利用一些修飾詞去誇大其劣的一面,那麼這個即將倒霉的人,估計也就真的死定了。像這種常見的卑劣手法,也幾乎就是歷來的政治宣傳之最慣用的手段,所謂“愚民而不動聲色,殺人於無形”者是也!
又比如文藝界如果想推出一位作家,並想打造他的光輝形象的話,那麼利用描述性手段,也很容易在公眾中確立這個作家的“光輝形象”:只要把他如何如何“努力奮鬥”的成長過程,利用誇大其詞,或者塗脂抹粉的修飾言論,做到“掩蓋其丑,只揚其輝”的程度也就可以了。這種“描述”的“成績”是顯而易見的:沒有人再去質疑這位作家的作品本身,因為“既然這位作家的人品和境界都已經達到了如此高度,那麼他的作品也就絕對假不了”的心理,幾乎是人們一貫喜歡偏執的認同模式,於是人們也就開始響應名人效應,並開始盲目崇拜起被媒體炒紅的所謂“作家”了。
擴展性描述,是一種可以肆意地去顛倒黑白並指鹿為馬的描述模式,也是一種最具煽情氣氛的描述模式。這種描述,往往並不是由描述者直接針對事件下結論,而往往是通過語言去誤導讀者下結論。
至於所下之結論的對錯,當然也就和描述者無關。被誤導了,只能歸納為讀者的愚蠢,被利用了,也只能怪讀者不長眼睛。
這是喜歡描述的人之高明之處,也是一種最卑劣的陰險手腕。
描述,如果不還原到基點描述的定位點上去,那麼就會發展成擴展性描述,而擴展性描述,也只能停留於文藝創作中,卻根本不能用來判斷現實里的是非問題。現實里的是非問題,不能通過引經據典或者泛泛而談的擴展性描述去做評論,因為脫離了還原事物本來面目的基礎依據。
原則上來講是這樣的:描述里的修飾詞用得越多,也就越接近文藝,同時也越遠離客觀事物的本質;反過來,修飾詞用得越少,也就越脫離了文藝性,並在同時也越來越接近客觀事物的本質。
純文藝創作,自然需要使用無限擴展的“心像”描述手法,去解讀並文藝化客觀事物;時事評論,則必須要盡量地做到弱化描述的文藝性,也就是說必須要儘可能地去掉多餘的修飾詞,而本着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的實事求是之原則去發表評論。
事實上,也唯有本着尊重“客觀物像”的基點描述原則,才能做到儘可能地不去誤導讀者。
基點描述的基本原則就是:“桌子上有一杯水,是的,那只是一杯水,並在桌子上”。
而文藝化的描述特徵則是擴展的:“桌子上有一杯水,一杯看起來很靈動的水,一杯被斜射進來的陽光折射得五彩斑斕的水,一杯也許正在孕育着生命的水,一杯在饑渴的人眼裡似乎象徵著自身命運的水……”
“描述性”之二元悖論 標籤:“外星人說”之我見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