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落,不哭
(壹)
從未想過,時光會是如此,時而漂浮在水面上,時而沉在海底,而自己,始終處於氧的臨界點,這份無力而窒息的痛苦,無人可知。
我在電腦前深深埋頭下去。小小的閣樓里,惟一一扇落地窗被有着厚重質感的暗紅色棉布窗帘遮掩,沒有開燈,電腦屏幕熒藍色的光投射出來,蕩漾在整個空間,在空氣中旋出一圈又一圈冰藍色的微小漩渦,而那些文字如同扭曲的傷痕密密麻麻地爬滿整個頁面。這裡,就像……
吶,其實就像深藍色的海底呢。
記憶中女孩子忽然揚起的笑靨明媚如歌的綻放,聲音清甜若茶花。
吶,其實就像深藍色的海底呢。
深藍色的海底,壓抑的,憂鬱的,不見天日的絕望……
頭忽然疼起來,隱隱的在太陽穴兩旁跳動。我深陷在沙發里,面無表情,手掌無力攤開,指尖纖長,骨節微微發白,掌心紋絡錯綜交雜,蜿蜒不知去向。
莫落,這樣的日子,我過了多久了呢?
(貳)
我在12歲的夏末遇見莫落。彼時,我,夏染,仍是一個寂寞的孩子,一年四季,單薄的棉布襯衫,洗得發白的牛仔,和光着腳踝的白色運動鞋。閉上眼,是大片大片不知所措的空洞與蒼白,然後我遇到了你 ,莫落。
即使在夏末,午後的陽光,一如既往的粘稠而熱烈,我開始穿梭於或陌生或熟稔的街巷,走在一條梔子花開到頹敗的小巷裡,空氣中是濃郁地不可抑制的芳香,帶着夏日即將結束的決絕與熱情,彷彿奔向最後一場華麗的舞會。我從枝上採下一朵,漫不經心插進自己雪白襯衣的扣眼,然後只輕輕轉身,就看到了莫落。
她靠在長滿濕滑青苔的石牆上,穿着精緻的雪紡衫和百褶裙。頭垂得很低很低,幾乎要埋進交疊在膝上的臂彎里,肩頭微微聳動,長發有些發黃而微卷,隨意地披散,這樣的畫面說不出怎樣的奢靡與頹敗。
在我落下的陰影里她忽然抬起頭來,矢車菊一樣天真的眸子里乾淨稚氣,洋娃娃一樣的粉色臉龐有着顯而易見的交錯淚痕,然後,我看着她玫瑰花兒一樣的唇角微微揚起,她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對我笑。
我輕輕的蹲下身去,,將她攬進我懷裡,我說,不哭啊不哭。然後沒了言語。
莫落,就是這樣讓我心疼到不明所以的孩子。我們曾經如此相像。
(叄)
街頭開了一家小店,出售音樂CD和咖啡。我告訴莫落,我喜歡這家店的名字,它叫,“如果不曾遇見”。
我們開始成為這家店的常客,那裡有我最愛的帕格尼尼,有莫落最愛的卡布奇諾。店長是個神色乾淨而溫和的男子,但我們喊他“Sue”,因為他叫蘇慕軒。
每個周日下午,我和莫落先在街上閑逛,之後一起去“遇見”。店門是常見的玻璃門,但有着精緻奢華的暗紋。有一個簡單的招牌,墨色底紋上,是Sue自己刻上去的繁體書,“如果不曾遇見”,我喜歡店裡暗黃的碎花牆紙,和倒插在透明玻璃瓶里水中的小玫瑰,而莫落更鐘情於一把稚拙的木製搖椅,和鋪着潔白檯布的咖啡桌,以及我們都愛的懸挂着的白色蕾絲窗帘。Sue是個優雅的男子,他穿白色印度亞麻襯衫,有着漫不經心的褶皺和清潔感,不會系領帶。
每當我們推門進來,他會輕輕從電腦前起身,輕輕與我們擁抱,然後喊出我們的名字,小落,或,染。他活得如此美好,以至於連同我們也被這優雅的綻放深深吸引。
Sue說,我和莫落身上有不同的味道,“小落身上應該浸染了價值不菲的玫瑰精油,是小孩子身上甜蜜的香氣,至於染…”他微微側頭,孩子般輕笑,“染的身上是很單純天然的青草香味,雖然有些憂鬱和固執,但終歸也是青春的美好。”
我們都笑了,不錯,莫落的媽媽是著名的調香師,最喜歡玫瑰花的芬芳,而我,雖然是個女孩子,卻用青草味的古龍水,多多少少有一點固執與倔強在裡面。
可是店裡人並不多,無論是Sue的CD,還是他親手磨製的咖啡,都不是一般人的品味。
他卻毫不在意,依舊不停的調換CD,不停地煮莫落的卡布奇諾,加奶油和糖,調製着只屬於自己的甜美。
我帶上試聽耳機,選一些封面別緻的CD放,而莫落坐在一角的藤椅上,抱着碩大的娃娃打瞌睡。煮咖啡,聽音樂,睡午覺。許多個安靜的午後,就這樣在不為人知的美好中緩緩消逝,不留一點痕迹。
(肆)
不去“遇見”時,莫落喜歡窩在我家的閣樓上,和我談天。我嚼着木糖醇含着笑,一邊在電腦鍵盤上敲字,一邊聽莫落說話。我們將窗帘拉好,關上燈,莫落的臉在藍色熒光里熠熠閃爍。“吶,這裡其實就像深藍色的海底呢。”我轉過頭看她赤腳坐在地毯上,表情小孩子摸樣,繼續說道,“而我們,染,就是海底相親相愛的小丑魚。”我被她逗樂了,我說,“好啊好啊,美麗的小丑魚。”
她便不笑了,抱着白色抱枕擠到我身邊來,頭輕輕靠在我肩上,很輕很輕地說,“染,你知道嗎?我喜歡Sue…”我忽然僵住了,手指停在鍵盤上,卻一個字也敲不出。我說,“不可以!”莫落很驚奇地看着一臉嚴肅的我,問:“為什麼?”我看着她天真如矢車菊一樣的眸子,再次失去了言語。
莫落,始終都是不同的孩子。她生長在童話樣的象牙塔,沒有黑暗,沒有醜惡,沒有煩惱的荊棘,她只知道她所愛的,永遠理所應當,不必顧忌。她是童話中的小公主,而不屬於現實,她需要的是一個同樣的小王子,勇敢,陽光,但一定要單純。
然而Sue不可以,他是那樣溫暖如斯而深沉如斯的男子,淺色的眸子恍若深潭,埋葬着太多不為人知的過往。他比我們早了7年,這些時光,莫落遲了,他們便再無交集。
但我要如何對莫落說呢,18歲年華,但她也只是個孩子而已。我輕聲嘆氣,只好拉着她的手一再說,“莫落,你要等待,他不是Sue。”
(伍)
莫落失蹤了。
那天早上離家,卻沒有到學校去。她的媽媽,一個美麗溫柔的女人親自跑到班上找我,臉上是難掩的焦急,她說,“落落不懂事,她還只是個孩子,但一直很聽話,不會這樣,現在不知道去哪了,我只能來找你…”我看着這個心焦的母親,眉頭微皺,“您太溺愛她了,過度的保護,這其實,並不好。”她冷靜地看着我,終於頹了臉色,“落落是單親,我不想她受委屈。”我搖搖頭,然後決定自己去找莫落。
雨下得很大,我沒有帶傘,寬鬆的校服濕透了。我想到的第一個地方是閣樓,然而只有她留下的一張便條,“染,你知道我有多愛他。”
我咬緊下唇,攥着便條,哭了。我心疼的孩子莫落,你為什麼對自己這樣殘酷?為什麼總讓人擔心呢?
當我闖進“遇見”,渾身濕透,站在門口瑟瑟發抖,Sue有些驚詫地起身,問,“怎麼了?”我沒有看到莫落。我問,“莫落來過嗎?”Sue的眼神忽然沉寂下去,他慢慢點頭,轉過身去,“她竟然說她愛我。”我看着這個高大修長的潔白背影,心開始沉下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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