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表演者的悲哀
我終於不想再隨同大伙兒一起為台上的表演喝彩,對着那個陶醉於另一個世界的他揮手致敬、拍案稱奇,然後在他刻意挑釁的質問腔調中昏然欲睡。
他是賣力的,儘管看官們的興緻陰晴不定,他依舊忘我的揮手、咆哮、震怒、痛心疾首。他原本想做一個“振臂一呼應者群集”的英雄,不料看官們回敬給他的,不過是一陣呲牙咧嘴后無盡的悲涼。
他滿含激情的控訴世界的悲涼,加上看官們回饋給他的那一份,他成了一個可憐的悲哀的人。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他愛上了酒,很難確定是為了解憂,還是為了放大悲情,便於發泄。
看官們不清楚他什麼時候醒着的,什麼時候還醉着,大伙兒興緻好的時候,見他在台上賣力地表演:時而慷慨激昂面紅耳赤,時而低沉抑鬱黯然神傷,便覺得很有幾分趣味。於是故作認真地聽講、插嘴、拍案喝彩,尋找樂趣。
他在向世界挑釁,他對許多事物都充滿敵意和仇視。
他從《張衡傳》里多才多藝的張衡,扯到現實社會裡“垮掉的90后”,繼而義憤填膺地痛斥社會制度的腐敗,人文素養的遺失,理科的虛假繁榮,官場的黑暗,人性的墮落,作家的庸俗化,百姓的奴性,教育者的悲哀。。。
他從魯大師的土谷祠里揪來阿Q、王胡,讓他們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表演吃跳蚤的橋段,然後氣急敗壞地對我們嚷嚷:“這就是你,你,還有你!”
他是一個悲哀的人、失意的人,他是一個表演者。
對於表演者的憤怒,列位看官只當成表演而已,不過驚詫於他演出的投入,把他悲憤的言談舉動細細品嚼一番,會很覺得生動有趣。看他的演出,比看武松打虎還有趣。
他本是一個傳道者,站在光榮的三尺講台上耕耘一群蒙昧者的靈魂。
世界在他的耕耘下完成了一次華麗的蛻變,講台變作了舞台,學子變成了觀眾。而他,成為一個滑稽可愛的表演者。
二、傳道者的憤怒
即使傳道完全等同於在劇院里表演,能夠讓演者與觀者都感到歡欣鼓舞,也算一件妙事。
抑揚頓挫的聲音總是響徹在每個觀者的耳旁:“與你們相遇,是我沒時沒運、是我們倒霉、是我們全都遭了天大的厄運!”傳道者很氣憤,他為他自己以及他的同僚們感到天大的不幸與悲哀。
他說,我執演十幾余載,什麼場面沒見過?有多少觀眾因為我的精彩演繹喝彩過、陶醉過。他停頓下來,彷彿沉浸在過去的志得意滿里。緊接着,他的臉變得更加陰沉,他暴躁不安起來,紅光滿面地就像剛剛醞釀出十幾倍的酒意,他的面龐酷似因不耐高溫而漲得通紅的陶罐,就要炸裂似的,他吼道:“可是我怎麼就遇見了你們這一群,沒有人性的東西!你們的良心都給狗吃了!”
這是最能產生效應的一類演出,就在他漲紅臉面說出那一堆驚心動魄的語句時,觀眾席上突然寂靜下來,不是一般的寂靜:幾十雙觀者的眼睛同時蓄滿了仇恨,怒目圓瞪地朝着演者暗暗地罵。
這種咒罵不能產生嘈雜喧鬧的氣場,它很靜,而且不能夠持久。然而用眼睛罵人的情境,又很耐人尋味。咱們的表演者並未想過要給觀眾一點互動的權益,但是這樣的橋段卻生硬地,同時又是發自肺腑地與演者形成了某種互動,這互動比言語更犀利,他讓演者的憤怒持續增溫,登時噴薄而出。
高二:冉文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