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在中午就黑了下來。他來找她。
那天不是禮拜日。她一個人坐在教堂最後一排，手裡拿着一本沒有封面，殘舊發黃的聖經。神情安詳純真，外面的暴雨雷電沒有打破她平靜的世界。一張充滿稚氣的臉，黯然無色。粉色背帶裙，碎花布鞋，還有兩條細細的髮辮披在腦後。深褐的眸子沒有聚焦，瞳孔的玻璃屏障反射着來自外界刺激的光線。
她嘴裡囔囔的低聲吟誦，聽不清楚，像唱歌，卻又沒有曲調。她沒看他一眼，他也不想打擾她。教堂灰色昏暗的色調，讓他有了幾分倦意。朦朧中有風琴悠揚的旋律在回蕩，還有會唱歌的天使在飛翔。
雲開了，黑色散了，刺眼的陽光撥開他眼縫。醒來后，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最後一排。空蕩的長木椅，讓心糾了一下，不明白自己失望什麼。回過頭來，她卻坐在他前面，嗤嗤的笑。那笑容很甜美，像開在路邊的野花，柔韌淳樸。你能帶我去坐地鐵嗎？他有些驚訝。難道你從來都沒坐過地鐵？她搖搖頭。
她是個讓人疼惜的孩子，奔跑的時候像只快樂的蝴蝶。他牽着她的手，怕她突然飛走。
一路上她都抱着那本沒有封面的聖經。他不解的問，“為什麼不把破舊的聖經扔了，到市區我給你買一本新的。”
她搖搖頭，抱得更緊。“它是唯一的，買不到的。”
他迷惑了，卻越發好奇。“今天好像不是禮拜日。”
她突然收起了笑容，眼神恢復了之前的蒼茫。“我是有罪的人。只有在安靜的時候他們才聽得到我的懺悔。”
“那你剛才唱的又是什麼？”
“那不是在唱，我是在和他們說話。”
“他們是誰？”
她又笑了，甜美的笑。
地鐵進站的時候，她拉着他的手好奇的問，如果在那一瞬間跳下軌道，會有什麼感覺？當碰到她雙手的時候，他感到了寒冷。那股寒氣像是從她體能很深的地方揮發出來的。她笑容的甜美背後無意間多了一絲邪氣。這樣的問題震住了他，不知如何回答。
他們隨着人群擁入車廂內，兩個拳頭的距離間，他沒有感覺到她的心跳。他看着她瞳孔里反射出的自己，一個同樣充滿稚氣的國中男生。她突然掙開被他緊握得有點發燙的手，在地鐵門關閉的剎那，迅速的穿了出去。她微笑着跟他揮手，說。我會在天堂等你，那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那笑容如野花般甜美。
第二天的晨報上有一啟地鐵躍軌事件。事情發生在昨天傍晚，十三歲女孩當場命斃。圖片上，少女身穿粉色背帶裙，碎花布鞋。崩裂的腦漿像一朵盛開的白色野花。
她沒有帶走那本沒有封面，殘舊發黃的聖經。他小心翼翼的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裡面竟然沒有一個字。
那天是女孩子13歲的生日。
男孩打開窗，一隻雪白的燕子從窗前一掠而過，直衝雲霄的同時，發出了奇怪的聲音，類似聖詩的歌聲隱隱約約在天際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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