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一直想寫一篇文字。關於我深愛的那些朋友們。
用文字來見證我們的友情,我們柔軟透明的青春歲月。
——題記
很早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有些東西,一開始就已經註定好。命運的轉輪一開始便有它既定的軌道。
寫字的人比常人更容易不快樂。我們都是寂寞的孩子。我們都寫字。於是我們從兩個完全搭不着邊的人變成肝膽相照、榮辱與共的八拜之交。
我和小瑣在一起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發獃。在學校綜合樓頂樓的小樓梯間,在教學樓前的樹蔭下,在我們租的那間陰暗的小房子里,戴着耳機,長久地沉默,以寂寞的姿勢坐成兩塊永恆的化石。
我喜歡看小瑣站在那個樓梯間的窗前小聲地唱歌。深藍色的風穿過她黑色的發,她的發如群魔亂舞。我就坐在台階上一邊抽煙一邊看她寂寥的背影,看窗外的鐵路消失在地平線之外。我們在那片白色的牆壁上寫了很多的字。飄忽凌亂的字跡就像破碎的音符,奏着一種叫做寂寞的華美樂章。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快要高考。
我對小瑣說我想學油畫學廣告學攝影,我不想呆在這裡等着高考主宰我的命運,不想以後過着朝九晚五的辦公室生活。我說得很激動,而小瑣只是眼神悲涼地看着我,不說話。於是空氣就變得窒息起來。
如果沒有高考我們會是很出色的孩子。我知道。
2003年在我們剛剛高三的時候,我和小瑣住在了一起。那時侯我們還有着明媚的笑臉,還有肆無忌憚的快樂。我們的門上有幾個碩大無比的花體字。“21+1收容所。”用拉拉的話說,這是我么們的革命根據地。因為在這間小房子里曾先後收留過22個半夜從學校翻牆出來無處可去的傢伙。我和小瑣甚至設想要把房子整理一番開成旅館,專門收留這些愛爬牆的倒霉鬼。那他們光顧的人數和次數帶來的將是一筆多麼壯觀的銀子啊!小瑣說等她飛黃騰達了,她要開着法拉利回來參加校運會。我說到時候學校已經被我買下來做了高爾夫球場。我們躺在床上手舞足蹈、唾沫橫飛地幻想自己變成小富婆的樣子。
那時候的日子無論我什麼時候回頭看都是快樂的。可是後來,在我們進入高三二期的後來,那些單純的小幸福就好像黃鶴一樣一去不復返,只有黑雲片片空悠悠。
我們站在校園裡,站在老師殷殷切切的期盼中,像茫然的孩子找不到來路,也找不到出路。所有的理想、夢想終於杳無蹤跡。
我們重新回到了學校,神色更加冷漠地穿行在來去匆匆的人群中。那時侯小瑣說得最多的話便是我們會長大的,長大了就沒事了。是啊,我們會長大的。我們的疼痛、憂傷都會過去,可是那些快樂啊笑聲啊,也會漸漸死亡。我們曾經尖銳的稜角終於在高考這場沒有硝煙的戰場中磨平,當鮮血不再淋漓的時候,其實我們早已垂垂死去。
在距離高考還有42天的時候,小瑣終於離開。甚至,就在早上,她還提着一個碩大無比的垃圾桶搖搖晃晃地去倒垃圾。我和拉拉就跟在後面沒心沒肺地笑。然後中午的時候拉拉告訴我她走了。我一直記得,在那個烈日灼傷的夏日,拉拉紅着眼睛告訴我小瑣走了,再也不會回了。我轉身的時候一滴眼淚掉下來狠狠地砸在地上,發出破碎的聲音。我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趴在小瑣肩頭哭泣的樣子。她抱着我輕聲說小安,我們會長大的。長大了就沒事了。那時候陽光還很溫暖,拉長我們年輕的身影。可是,那些畫面終於在我的記憶中漸漸泛黃,成為一副年代久遠的版畫,刻滿時光的痕迹。我甚至可以聽見它在我耳邊拉出刻痕的聲音。那麼清晰,那麼絕望。
我開始整夜整夜地做夢,夢見我們四五個人擠在那張大床上的日子;夢見我們提着啤酒瓶在深夜的街頭遊盪的日子;夢見易拉罐在黑暗中發出的寂寞的聲音;夢見我們坐在路邊攤上吃着熱氣騰騰的火鍋,大聲說話時斑斕的笑臉。
而我終於在那個讓人窒息的夏天知道,原來我皺着眉頭不說話時的樣子有多麼嚇人,像個倔強受傷的孩子,固執地不肯露出笑臉。
我丟開了所有讓我疼痛的文字,在沉默中看着日升月落,想我和小瑣的寂寞。而拉拉開始在午後寂靜的校園向我要煙抽,小豬開始沒日沒夜地打籃球,阿影開始抱着書本匆匆地走在學校濃密的樹蔭下。
時間在我們身上刻下的是怎樣的印跡,留下的是怎樣的傷痛,沒有誰知道。
我一直記得那天我和拉拉蹲在小豬的寢室外面,她的眼淚放肆地往下掉時的情景。我看着她漂亮的側臉,看着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滑落,好像那時滂沱的大雨一樣支離破碎,難過得說不出話來。拉拉是個很漂亮很堅強的孩子。我很少看見她哭。她總是在我皺着眉頭的時候輕輕地撫平它們,溫柔地微笑着說小安,你應該經常笑的。你這個樣子,我們會心疼,知道嗎?可是拉拉。現在我看到你的眼淚也會難過也會心疼,你又知道嗎?你這個樣子,叫我怎麼對你笑?
為什麼那些鳥兒可以在天空自由地飛翔,而我必須在風裡面這麼懦弱?遲墨這樣對蝶澈說。
為什麼我們必須在風裡面這麼懦弱?有誰能告訴我。
我和小豬每天在上課之前手忙腳亂地找出揉成一團的試卷,然後在上課的時候用它的背面做草稿紙寫紙條。老師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管我們。他們有的是成績優秀想考大學的乖乖學生去管。我和小豬在那個班級就像兩棵小小野草一樣縮在角落裡,心安理得地自生自滅,偶爾說說將來要在人民幣上印上我們頭像的豪言壯語。儘管,我曾經是那麼那麼地想考復旦的美術系。這些夢想啊希望啊在我放棄我心愛的美術的那個夏天,在我的眼淚掉落在地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迹的那一刻就已破碎。我把它們埋在我的心底深處再深處,狠狠地對自己說忘了吧,忘了它們,忘了你曾有過夢想,你要把它們埋的深些再深些。可是,可是我悄悄地為我曾經拿過畫筆的右手默哀,沒有讓任何人知道。
我終於刮掉了那扇牆壁上我和小瑣寫的所有的字。我一邊流淚一邊刮著那些憂傷的文字,好像刮掉我們溫暖的舊日時光。我靠在牆壁上終於哭出聲音,在寂靜空蕩的樓梯間飄蕩着,像鬼哭一樣。而這裡是我和小瑣曾經的天堂。
我終於看到了小瑣在牆壁上留下的字。
我要離開了。離開我和小安的天堂,離開我猖獗了三年的學校,離開我的憂傷、快樂、我的灼灼青春。
我終究還是在高考面前妥協成一個懦夫。
我終究還是無法戰勝自己。
小安說她再也不會來這裡了。她說她不快樂。
我也不快樂。可是我看到她不快樂就什麼都沒有說,就像微微看到四維不快樂就把自己的難過埋在心底一樣。儘管我是真的不快樂。
我以前經常說要離開。可是每次都只是說。可是這次我是真的真的要離開了。雖然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但是班主任說要我走。他說反正我在這裡也是浪費青春。於是我就真的走了。連掙扎一下都沒有。
我只是難過以後再也不能陪她們一起快樂一起憂傷一起瘋狂了。沒有我,不知道她們會不會難過,會不會哭泣。
再有十分鐘我就要走了。我不想跟她們說再見。我害怕看到她們憂傷的臉,害怕自己會軟弱地流出眼淚。
小安,我要走了,別哭。拉拉,別哭。還有小豬阿影,你們都不要哭。
你們是應該得到快樂的孩子。每次看到你們的笑臉我都會很欣慰。因為那一直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幸福。
好好的。一定一定要好好的。
我真的真的要走了。再見,我最愛的人。還有,再見,高考。
我一直懼怕高考,因為懼怕它帶來的離別。而現在,在高考過後的兩個月,那些相親相愛的人終於散落在天涯,從此各自曲折,各自寂寞。
現在,我一個人面對着蒼茫的暮色,卻再也沒有人微笑地撫平我的眉頭,再也沒有人對我說小安你一定要快樂了。
所有的一切都沒有了,因為我們已經長大。
現在,我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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