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份泥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蘇軾《水龍吟》
今夜,又是一個悠長的深秋雨夜。
秋雨綿綿的靜夜裡,夜闌人靜,萬籟俱寂。如此的靜夜,思緒最容易在無邊的腦海中向四處蔓延。冷暗無月的深秋夜色中,只聽得窗外滴答的雨滴聲,在慢慢地浸漬着我的乾涸、似乎失去了記憶的心靈。滴答的雨滴,敲動着我那沒有旋律的心弦,那心弦似“大珠小珠落玉盤”般亂如細麻。
此刻,窗外的秋雨綿綿,細雨滴滴,滴滴答答地敲打着秋寒的寂靜。已經供熱還算溫暖的室內,溫暖的氣息掩映着淡紫色的窗帘,點綴着我思緒中的浪漫點點。電視中戲曲頻道中,正在播放着浙江小百花越劇團“當代越劇第一女小生”美譽的茅威濤主演的詩化越劇《陸遊與唐婉》。
窗外滴答的雨聲,內心世界里曾經的浪漫,在“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千古風流的詩句中,漸漸失曾經的色彩。“浪跡天涯三長載,暮春又和沈園來。”久演不衰的絲竹之聲,讓我彷彿聽到了天籟般的哭泣之聲。在夜的靜謐中,深深體會着“一懷愁緒,幾年離索。”的感嘆。心緒便隨着茅威濤的深情演唱而翻滾着,兩行酸淚也隨着“山盟雖在,錦書難托。“的凄婉而輕輕滑落。我不知道深《陸遊與唐婉》的童話是什麼味道,深藏的是相思的苦還是思念的累,是生離的愁還是死別的恨,是愛到不能愛還是聚到終須散、繁華過後成一夢那有緣無分的感觸……
輕拭了腮邊那顆包藏着相思與思念的淚水,將雨夜飄飛的思緒收回。順手在床頭拿起一本宋詞,在秋雨夜的寂靜中,於靜寂暖室的桔黃燈光下,慢慢翻看着。電視里《陸遊與唐婉》的凄婉蒼涼的曲調,詩化哀怨的唱詞,演員淋漓盡致地表演,如聲聲啼血。我的耳鼓中充盈在那絲竹般的弦樂聲中,我冰涼的雙手和我慵懶的目光,卻停滯在千古風流的、兩闋傳唱八百餘年不衰的詞作“紅酥手,黃T酒,滿城春色宮牆柳……”的墨香中。
一幕《陸遊與唐婉》,讓我在那殘紅飄落的花樹下,看到了唐婉的無力斜倚,暗暗咽淚的身影;一曲琴瑟相合、舉世無雙的《釵頭鳳》,讓我在慢讀與細聽中,讀懂了陸遊的哀愁,聽懂了唐婉的凄婉;人生的千般情,萬般愁,盡在恍惚痴怔中。曾經的燕語呢喃,曾經的花前窗下聽雨聲,都成了昨日舊夢。
婉者,凄婉也。“雨送黃昏花易落”,好凄涼的名字。遙想八百年前邈遠的昔日,草木菁華的沈園,在舉案齊眉的日子裡,她吟詩作畫,鼓琴弄瑟。然夜雨綿綿,病榻上淚痕斑斑。悲情,宛如索命尖刀,一點點剜去殘存的一絲聲息,也許這聲聲呼喚已是“長條似舊垂“了。西子捧心,是風流婀娜;貴妃醉酒,是嬌媚慵懶;而唐婉,更像風中飄落的楊花,單薄、贏弱、淡姿容、輕盈性。身在風中飛,半點不由人。兩詞交相吟唱如風吟、似驚鴻的演唱,音樂倦了,舒緩了,落英繽紛……
此時,秋夜窗外的雨越來越急了。孤獨在萬籟俱寂的夜,正如寂寞的我。我感覺我的世界,已經濃濃地塗上了凝重的顏色,那是夜的寂靜。我彷彿能聽到靜夜是如何從淡紫色的窗帘后的窗台上滑落的。在連彎月都沒有的深秋雨夜,細思那個淚流如河的傍晚,沒有風雨大作,只有淚眼婆娑中那隱約看到一段文字。多少年之後,它們被錘鍊成一首風千古的《釵頭鳳》。八百年後的今天,我目觀傳唱的《陸遊與唐婉》,細數着幾百年來春殘花墜的時節,滿天的柳絮與楓紅,一遍遍的回憶着曾經發生過什麼,永無休止。
深秋綿綿細雨的靜夜,我掙扎了無數輪迴的靈魂,在“雨送黃昏花易落”的輕吟中,我深深體會到了滿目凄風細雨伴秋寒的清冷。依窗望雨滴,雖然塵世繁雜。此刻,我卻心靜如水。在愛作古、歌如故的曾經,我又想起了陸遊的“楓葉初丹桷葉黃,河陽愁鬢怯新霜。林亭感舊空回首,泉路憑誰說斷腸。”的詩句。
深秋的如水冷夜,電視中的戲曲頻道已經出現了白色的雪花,我的思緒還隨着唐婉那數不清的恩怨情愁中慢慢前行。遙想着草木菁華的沈園,陶醉於操碗持勺的瑣碎中。“東風沉醉黃滕酒,往事如煙不可追。”在大雁南歸的秋寒之際,用凄涼的悲鳴,告訴你,你的離去,讓我依依不捨……
靜寂的夜晚,無眠的我,又沉浸在唐婉那“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的寂寥中……